「咳......你還好嗎?」
少年抿了抿唇,沉默。對於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解圍似乎保持警惕。
程朔拂去頭髮上的草屑,並沒為此生氣,往下瞥了瞥,停在對方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那隻手——勻稱修長,瘦得都能看見薄薄一層皮膚下冷青色的脈絡。手背上幾處紅點,那是被火星燎到的印記。
剛才應該再補那胖子一拳的。
「需要幫忙嗎?」程朔回過神,問道。
對方道:「不用。」
拒絕得相當乾脆。
「以後別一個人來這裡,」程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多一句嘴,「那群人經常過來,沒幹什麼好事,下次再被堵住可能就沒有這次那麼好運氣了。」
少年覷了他一眼,很快垂下,睫毛的陰影覆蓋住了右眼下一顆痣。沒有答應,也沒有道謝。烈日炎炎,程朔卻覺得今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不然怎麼解釋陽光下也有一股無言的冷郁。
見人走遠,蔣飛叼著木棍賤兮兮地湊上來:「哎,你剛才那樣說不是把咱倆也罵進去了嗎?」
程朔沒回話。盯著對方推著輪椅越來越遠的背影。
當時他在想什麼?
不記清了,但他永遠不會忘記十七歲的柏晚章看向他的第一眼,那雙霧靄一般鉛灰色的眼睛。
後來再也沒在那裡見過他。
柏晚章——這個名字是程朔第二天從蔣飛那裡打聽來的。高二分班,他們不在一個教室,下課後在走廊里碰面,總能聽蔣飛聊起這個半道轉來的怪胎在班上的種種風評,基本離不開幾個形容:陰鬱,寡言,病秧子。總結就是白瞎一張好看的臉。
「他的腿是怎麼回事?」程朔沒忍住問道。
蔣飛蹲在走廊旁,聳聳肩,「他能走路,好多人都看見過,也不知道為什麼天天坐著個輪椅,不過聽說是生了病,得天天吃藥,看著挺嚇人的。」
「都這樣了還來上學?」程朔嘖了一聲,「他爸媽怎麼想的。」
「想讓他多出門交朋友吧?總不能天天住醫院裡,」蔣飛帶著點羨慕,看著自己腳上已經穿禿嚕皮的運動鞋,「感覺他家挺有錢的,估計就是送來體驗一下校園生活。」
程朔問:「那他在班裡交到什麼朋友了嗎?」
蔣飛幾乎沒怎麼思考,「沒有,都沒見過他和人說話。」
「哦。」
「你這麼關心他幹什麼,他惹你了?」
「沒有,」程朔頓了一下,「就是好奇。」
沒錯,好奇。
這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進入秋季的江慶多雨水,校服一周總有四天是濕的。程朔身體好,高中的男生淋那一點雨總是滿不在乎,回來免不了被程萬木指著鼻子批評教育一頓,才不情不願地塞了把雨傘進書包。
記得很清楚是個周五,因為第二天約好了和蔣飛去電玩城,那兒附近新開了家烤肉店,程朔一整天的心情都格外好,儘管放學後因為作文沒寫的事被老師留堂了十分鐘,也沒能破壞好心情。
教學樓外,一半的天已經陰下來,學生們也早就離了校。越來越密的雨線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積起一個連著一個水窪,程朔撐著雨傘,計算得跳出多遠才不能被濺到,一抬頭,校門口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打著車燈,把那塊灰濛濛的道路照得像白天。
幾乎一眼,程朔就認出來了柏晚章的背影。
他沒坐輪椅,站起來時身量比想像中高瘦,背上的校服幾乎濕透了,緊緊貼著身。旁邊一個像是他爸爸的中年男人撐著傘,往他那邊斜,作勢拉住他的手腕,但是柏晚章紋絲不動。二人在車外僵持。
吵架了?但怎麼看起來又很平靜的樣子。
程朔看得入神,沒注意,一腳踩進了面前大大的水坑。
大約是談判無果,柏晚章轉身離開,不顧對方想要塞給他的雨傘,固執地、沉默地一個人走遠。轎車焦急地在他身後跟了很久,因為開得太慢,還被後車催了好幾聲喇叭,不得不打彎靠向路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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