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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朔的呼吸扼斷了幾秒,仿佛有一分鐘那樣漫長。

「不要讓別人進來。」柏晚章沒有起伏的聲音與動作形成了強烈的割裂感。

「好...好,我不按,」程朔抽回了卡頓的手,像機器短路,「你把針放下,別衝動,發生什麼事了?」

血液乾涸得很快,一晃眼便褪去了亮色,在白皙的小臂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裂縫。

柏晚章散開的頭髮披在肩頭,勾出一截瘦削的下巴,整張臉上所有色彩都凝聚在一雙眼睛,與那顆小小的痣。還未完全恢復的創口在他眼底疊出幾分憔悴,仿佛有一團陰影,霧霧地罩著,令人看不清楚他真實的模樣。

程朔眼睛一刻不敢從他脖子上移開,生怕下一秒針尖就要將其穿破,他以為自己緊張到出現了重影,再細看,原來是柏晚章舉著針的手在輕微發抖。

在他出去短短半小時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程朔腦子一團亂,說:「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好說,不要嚇我,蔣飛剛才是不是來過?你們聊了什麼?」

柏晚章低低地問:「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剎那,程朔聽見有什麼東西被推倒的聲音,如同多米諾骨牌,匯成一連串細輕的聲響。不安的情緒在低空盤旋。

「什麼瞞著?是不是蔣飛和你說了些什麼?你別聽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來找過我?」柏晚章打斷他,呼吸漸重,如同磨過幾層粗糲的砂紙,「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母親騙了你?」

程朔一言不發。

他想到過真相暴露時可能出現的場面。

但事實遠比他想的更糟糕。

心裡一塊巨石沉重地落地,揚起一片塵土,吸入肺里,他並不覺有任何如釋重負的感覺,顧左右而言他:「過去那麼久的事,我早就不記得了。」

「你全都知道,」柏晚章扯起唇角,不知道是在笑程朔還是在笑自己,「所以你見到我時才會是那個反應,一次次地迴避我,我居然以為……」

他顫抖的幅度愈發大,有好幾次,針頭已經戳到了脖子,凹下去一個淺坑。

程朔連呼吸都不敢放大,只能依靠壓緊柏晚章已經停止流血的手背削弱一些恐慌,把那塊皮膚擠得泛白。

「我承認,我瞞著你這件事,就是因為我怕你會變成這樣。柏晚章,你先冷靜一下,這件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都過去了,你現在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行嗎?」

柏晚章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髮絲黏在他冷白的臉龐,整個人都失去了色彩,「我以為是你先不要我了。」

「我從來沒有不要你。」

「這些年,在你心裡我一直都是一個死人。」

程朔抿唇,低聲說:「……是。」

柏晚章的眼底裂迸出頓頓的迷茫,身體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兩邊撕扯,陷入了排山倒海的痛苦,只剩不斷地重複:「我以為是你先不要我,是你放棄了我。」

「晚章,只要你做完手術,你想見誰都可以,我再也不會攔著,再也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想的事情。」母親流著淚,幾乎跪在他面前,直到他沉默地點了頭。

「那件事你別再想了,不可能的,他不會再來找你。我已經和阿佩說好,下個月你跟傅晟一起出國,去那邊繼續讀書,」還是他的母親,她的面容被一股憤恨扭曲,只能看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你好好看看,他早就把你忘記了,要我告訴你多少遍?這個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被甩來的照片上,程朔坐在酒吧卡座里,和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接吻。

一張張,全是不同的男人。

異國他鄉無數個寂寞的夜晚,柏晚章總會回憶起當初第一眼看見那些照片時心臟幾乎要從內撕裂的感覺。這顆陌生的心臟,遠比他過去那顆堅韌、強壯,連情緒的潰堤都好比山崩海嘯,難以承受。偶爾他懷疑,或許這顆心臟曾經屬於一個精神病人,或是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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