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抽腿要走,身後就淺淺抽聲疼。
明明從陸斜胸腔擠壓的聲兒,偏攪了她耳朵。
一想這也是她當年辛苦護下來的人......
祁聿支手,讓唐素去護城河往日的直房桌上去取他們當年盟的帖。
本以為這沒用了,丟桌上就沒動過,不料還能重見天日。
陸斜聽著臉色一白,唇角抿緊,指尖縮袖中悄悄磋磨布料......
他都不敢抬頭看祁聿現下神色。
祁聿心口於堵轉想來回,拂開衣擺就地坐經廠階梯上,視線微垂攏住陸斜一身清姿。
「還記得何至嗎。」
陸斜聽聞聲音落額前,目光悄然跟著聲音掀開。
「記得。」
「你走後的第九個月,他斬首了。罪名有刑部朝下發邸報,我想你應該看過。」
「你看邸報時覺得他該死嗎。」
陸斜分外珍惜此刻祁聿同他這般輕聲,點頭:「何至身負三十四條國律,條條死罪,該死。」
「嗯,是的。」祁聿點頭,她對這話也認同。
但只認同何至該死,卻不太認同何至身負『三十四條國律』。
「何至任隨堂九個月,共殺京城內外上下朝臣八十六人。」
「其中幾位言官是常參陳訴跟我還有李卜山的;刑部的四位是常盯著陳訴東廠錯漏;大理寺幾位是曾告發李卜山肆意擇挑良民私閹幼童,供老祖宗玩樂之徑;而工部那幾位是不遵老祖宗調度皇木貪污國庫銀兩;吏部數人是篡改帳目、知曉太多。」
「那個冬天何至將欽天監下獄三十三人,乃皇爺心頭所想。還有亂七八糟京城內外的官員,大多都是得罪了司禮監,或是陛下起心,我們點卯讓何至這個蠢貨去殺。」
「那段時間司禮監都喜歡他,因為用何至太順手了。我們想殺誰就殺誰,想要什麼便要什麼,朝臣不依便可『殺』,還不會波及自己。」
「陳訴、庚合、許之乘、李卜山他們看中的地、女人、任何物件,都哄著讓何至出面,然後以東廠一塊隨意可調動的腰牌換來。」
「他還勾結京城附近商戶控百姓日用品的價,你說其中的錢到誰手上了?」
「欺男霸女、權勢壓人、為非作歹這幾條罪何至冤不冤。」
「何至最大的一項罪,私權調度工部皇木採選,以次充好從中昧取國庫銀兩。帳上是九個月竊取五十萬兩,實際司禮監得了二百五十萬兩。」
祁聿踩向他膝頭,緩緩塌肩湊近問:「你說其中二百萬兩到了哪裡?」
陸斜心裡清楚,不敢吭聲。
「邊呈月棺材裡挖出來的帳目是七十萬,你覺得五年他只能撈七十萬這點螞蟻肉?是國庫、商戶百姓兩頭撈,共計八百六十萬兩。」
「這帳因為被三司盯上了,我們才推出何至來。我來來回回做帳近一年才將其填平,從頭至尾翻天覆地的填錢、改帳、殺人,才做平成七十萬,最終上繳國庫。」
「何至入獄時,三司、工部、吏部均曉得這帳不對,可他們只能到何至身上罷手。」
祁聿眼底沁滿血色,抬手扣住陸斜下顎,因為有些遠她姿勢難受。陸斜還『貼心』地朝前膝行兩步,直接跪到她眼皮子下。
兩人衣袍攪在一處,陸斜瞧得臟腑頂跳了下。
「何至還該死嗎?」
還是該死的另有其人!
祁聿轉眉沉眸。
其實何至也是該的,那年冬天山東兩千老百姓人命得算何至身上,切切實實該他抵命,再死上一千九百九十九次還不夠。
陸斜頭皮發麻,渾身驚顫,徹底咽了聲。
知道司禮監水渾、水深,卻不知目無法紀到這種地步。
祁聿現在說的不單單是何至下場,也是他的......
「所有人都當我十六能做隨堂,便自己就能做。」
祁聿蔑視一笑,直接睥睨俯視了她眼下的所有人。
「誰知道我日日要看多少文書,時時刻刻殫精竭慮算盡多少朝中內外、廷內上下關係。才能讓桌上那幾位不至利用我去背罪,做了那無辜的替死鬼?」
這話祁聿說得不喪,也並未矜功自伐,反而字字儘是傲氣。
一種能讓人無限仰視的狂傲。
陸斜心不自禁仰頭,祁聿猶如一尊身前佛,他跪的心甘情願也帶盡骨子裡的所有虔誠。
嗯,四年前就知道祁聿厲害,現在知道他更厲害。
他聽得心口滾熱。
「前朝廷內遞刀我接過能再遞給旁人,落我頭上的刃我能尋人頂上。我不主動殺人害人,被我殺的也不計其數。」
「你爹、你哥哥教過你這些麼。」
陸斜周身愧色,抿唇不說話,死死塌下頸子。
他家都是錚錚鐵骨的好人......
祁聿仰頭看眼頭上牌匾:「這裡頭坐的都是畜牲,我也是。」
她心緒破開,陡然咬牙切齒:「你為什麼好好人不做,要進
來做畜牲?陸詹事一生清正,你兩位哥哥也照著家規國律盡循峻節,你為什麼偏偏要掘了你家祖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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