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計較能將祁聿一腳踹下來,他還要給陳訴誠心道聲謝。
不計較便如此相處,面上和睦就夠了。祁聿不蠢,不會吃虧。
劉栩起身到案桌旁,輕手輕腳將信箋夾在自己常翻一本無字書的扉頁。
「天花玉露糕,備了給人送去,順帶點個太醫一道。怎麼突然要用這等清肺化痰、止咳平喘的點心,病了麼,沒病就當診個平安脈。」
劉栩掌家應聲便出門吩咐人去做。
劉栩見陳訴還跪著,招手叫人起身。
「他爬得越高越得罪人,越得罪人便越需要人護著。本座樂得看他登高孤寡,他求與不求都在眼底,離本座越來越近未嘗不好。」
「你看他一路如此艱辛不是很有趣兒麼。」
這話說得陳訴膽寒。
祁聿千辛萬苦布局殺李卜山,一路走到現在,在老祖宗眼底只是個趣兒......
劉栩指腹勾了勾這本無字書,還是十年前祁聿掉在冷宮宮道里的舊冊子。
因每年請修繕書冊古玩匠人養著書頁,十年也不見舊色。
「李卜山事做的太多,外頭因他盯著本座的人實在太多。現在李卜山一死,前朝該借誰盯著本座呢......」
老祖宗此刻一點也不為李卜山的死難過分毫。
陳訴頸子徹底軟了,雙膝發軟。
一道伴了十九年的手足,到了該死
的時候老祖宗也不曾真正將人留下。
李卜山一死,老祖宗身上一些罪過也由著背去不復存在。
那李卜山受刑老祖宗是真不知情,還是故意哄著祁聿散心底那道執罔?
以祁聿之手,將前朝於自己頸上刃撥了,祁聿若知曉自己替老祖宗做了嫁衣,該如何想。
這話也在說:現在朝外想盯著司禮監再借一刀削到手柄,傷劉栩根基,要麼是掌了東廠數十年卻又掉出廷議的他,要麼是老祖宗心尖的祁聿。
老祖宗在點撥他日後不要跟祁聿一流,棄他比棄祁聿要方便得多......
陳訴倒扼口涼氣,驚著心:「奴婢知道,再無下次。」
指腹書冊一頁頁落完,他一時有些落寞。
「下去吧,祁聿這幾日翻遍東廠怕是要難過一陣。鍾閣老的案子叫陸斜去查,提個錦衣衛百戶給他,你與許之乘好好將回宮事宜辦好。」
「是。」
陳訴退出屋子走在太陽底下足足一刻,身上才緩些溫。
祁聿確實差點年紀,差點權力,真不知他該如何才能報了多年宿仇。
其實祁聿要是放下那些,廷內真是他一人的天下,偏他不求權柄富貴,就要為莫可奈何的自己求公道。
陳訴不知道該如何評說祁聿。
是自不量力的在一個沒有公道的地方求公道,還是堅毅用數年給自己一個交代......不到祁聿最終下場,他判不了祁聿。
真如老祖宗所言,祁聿獨自一人在東廠窩到皇爺起駕回宮前日,才被迫重新踏上趯台。
老祖宗再一次親自去橋那頭接人。
九月底白日裡還是熱的,落了天幕氣溫略降了些,談不上涼,但已然沒了燥意。
劉栩帶件長春色雲絹披風,見人下車,劉栩便將盞祁聿從未瞧過的琉璃燈遞人腳下,披風順著搭過去。
這天鬼奇,能穿又不用穿。
她身上受不得疾風,想了想還是接過手。
繫結時候劉栩一直盯著她的手,祁聿哼著笑滿是疏意。
「看哪日咱們有個因緣叫我要討您一句,讓您系一回也無妨。」
劉栩將琉璃盞遞好在人腳前,接著笑:「你如此開口便是能了。眼下剛涼,至明年你脫下還有大半年。」
那機會總是能有,祁聿這跟直接應他沒什麼兩樣。
祁聿瞥眼如此亮的燈,燭光顏色很好看,溫涼中和不白不黃,周遭光暈舒適漂亮。
人不濃不淡同他哼聲,嬌嗔、卻聽不出具體意思。
劉栩將手中燈拎起,燈提高後膝下儘是光明,隨後瞧見地上印了道如意雲紋的光暈在腳前,精緻又溫潤。
往日見過各種布藝、竹藝、紙藝的燈,會這樣偷漏紋樣在地上。
琉璃製得如此薄,照亮之餘還能將如意流雲落於腳前,真是工巧別致。祁聿一眼便覺得有意思,垂頸一直瞧地上燈光照出的花紋。
劉栩看他喜歡,彎唇:「著人特意在燈底燒制了紋樣,提起方能見。」
「回去了便拿去玩,若喜歡我再令人燒制一盞給你做一對,你可有喜歡的紋樣?想繪下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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