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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眼陸斜隨即斂眸,悄悄舒口濁氣,卻如何也吐納不出去。

從陸斜回宮,自己就清楚他必然要同這滿宮閹人一樣,日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想殺不想殺的人,照著局勢、聖心都得殺。眼下之人、之案有無冤屈、出口黑白會不由己。

是是非非要度勢,度大勢,自己能從中斡旋的少之又少,泯滅一絲又一絲人性。

陸詹事恐怕沒想到自己數年心血熬寫出來的『十六諫』,竟然給親兒子鋪了條權宦的道路。

她親眼望著陸斜走到此境,這算不算她親手殺了陸斜三次。

還不如當初救下,就一刀將人送下去。

陸斜皮笑肉不笑,「我去忙了。」

聲剛懸於半空人已經錯身而過。

庚合一聲哼的陰陽怪氣,「你覺沒覺得......」

祁聿先一步點頭。

「往日裝得好吧,懵然無知大智藏拙,簪纓世家長大的怎麼可能沒城府,也不知是位什麼主兒,會將司禮監變成如何。」

她看向遠邊的天,清澈瓦藍,與昨日沒有任何不同,卻又十分不同。

輕聲:「隨他便,反正與我無干。」

曉得祁聿內廷人際關係一向涼薄,諸般交涉只是事務維繫,但他這樣說,庚合一時語塞。

「你怎麼一點也不在乎。」

好歹也是盟過帖親自收的唯一的兒子,還一道滾過榻。

回來至此相處親不親、疏不疏的怪詭異。

她一本文書懸空在指尖掂掂。

「我不是在乎過將人送出去了麼,回來我能有什麼辦法,旁人人生不宜插手。」

陸斜終歸有自己的路,他們共程一段罷了。

是這個理,祁聿已經盡力相護過了。

庚合見人風輕雲淡中多了抹未曾見過的遺憾,他尚未看明祁聿已然轉身。

這些時日聽慣廊下、室內與祁聿共處這種鎖鏈聲,今日突然覺得鐵索滑在地板上的聲音異常刺耳。

陸斜夜間再去文書房爬窗,想過祁聿會從里上鎖,卻不料去的時候祁聿特為他開了條縫,他將未開刃的薄刀插進髮髻中。

跳進室內,瞧見層層書架中有抹微弱燭光,再聽到幾塊鐵索清冽撞擊發生的碎響,確定祁聿在那處。

祁聿坐蒲團上,靠著書架湊著一旁的琉璃盞看書。

熒螢光暈散在面龐上,整個世間都寧靜非常,也雋了股和雅。室內彌暗與他十分相融,幾乎一體。

陸斜放重腳步,祁聿聽聞後眉間蹙了蹙,不曾循聲抬頭,而是看完手中這章、以指腹夾書,再才掀眸。

「你來了。」

「昨日皇爺剛說明日司禮監開判仿,你今日就回來了,看來是特意給你開的。」

「湖南的案子辦的好看,你很聰明。」

跟人獄中作賭,叫人輸了一大筆還不起的銀子,要麼閉嘴回京銀子兩清,要麼還錢,要麼陸斜背負惡名將人殺了回京領罪。

挺周全。

陸斜聽出他淡雅聲音中十分割裂的生疏,仿若相熟又不相熟的模樣,比之前那種『呵寵』全然顛成了另一番樣子。

他無礙兩境之別地笑笑,蹲祁聿面前,指腹鉤著一扯,他兩腕中間鐵索寒聲在寂靜中晃蕩個沒完。

「文書房不是不能燃燈麼。」

自然不能。

「我不怕死的時候可以燃一次兩次。」

又是這種鬼話!

陸斜死死握拳,指甲直往肉里嵌。

祁聿聲音比之前清冽、冷漠太多,陸斜聽得不痛快。

他知道因緣在何處。

不在自己私自逆了他的話,而在祁聿明白自己日後會自度、可能會時不時逆他的意。

祁聿一向不信人,自己若真如此,他眼下可能怕後悔讓自己承接西廠了,如此疑心偏偏也不言出來。

陸斜指腹再一拽,將人往身側扯近半分。

「早想問你了,上次宮門前被打,你頂著兩個巴掌辦公跟這次帶著刑辦公,你一點羞恥心也沒有嗎。」

宮裡便是下等奴婢被上司、被主子打了,行走都會掩著傷避人。唯祁聿毫無避忌,仿佛被打的不是他。

這種刑具帶著上差,他也能絲毫不懼任何人神色在宮內外四處行差,仿佛身上刑具只是掛飾。

祁聿雙腕被牽動,光暈下順著鐵索上的指腹循循抬眸,就著殘光盯在陸斜臉上,漂亮的桃花眼中寒氣森森的嚇人,幾分凌厲透骨而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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