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崔一邊往外走一邊斥令手下。
「沒聽見人發話,去備。」
待腳步聲遠出去,祁聿從趴姿忙翻個身換成躺著,長長吐口氣,像是趴著多難受似的。
歇息片刻她立馬乖覺開口。
「你放心檢案,陛下想看的狀子我都會簽,不用過堂的。你們一次性拿來我全簽了,趕緊送我跟劉栩上刑台吧,別一審二審又召三司、內閣那些,步驟都省省,咱們各求所願。你們完事、我也趕時辰投胎。」
「這是你性命。」
許是審訊室緣故,陸斜聲音極低,又重又悶。
陸斜每個音下的難過撞在牆壁上後全都朝祁聿壓過來,迫使她仰頭看向陸斜。
他蹲在自己身旁,雙肩內佝,赤紅著眼恨恨地垂看她,那種因愛生恨到無能為力、所求無果他眼中嵌了十成十。
喉嚨上下凝噎個不停,能看出陸斜有許多話想說,卻無法宣之於口。
陸斜比她還看不開生死。
祁聿抬起手想安慰人來著,視線穿過自己手中骯髒不堪的斑駁污濁,她又垂下手臂。
陸斜在落下那瞬一把握緊,嗓子開閘宣洩出幾聲零碎的嗚咽。
祁聿心頭怔了怔,裹著她手的溫煦實在鮮活、熾熱,這一剎她心起了絲留念。
但餘光看著審室頂,火紅的光映著一片陰森,祁聿剛熱起的心頭又涼了。
「我八歲那年就該死了,是祁聿為我續的命。」
「上京途中我幾回重病生死邊緣、還被人拐過,都是他一次次救得我。你知道祁聿為什麼非要上京嗎,罪臣之後入奴籍,他說他能為奴,我不能,不然我這一生要吃很多苦。我不能正常長大、不能正常嫁人、不能正常的生活。」
結果她還是奴。
祁聿摁下一絲難過:「可他落了個這種下場......這遭要是能
跟劉栩一起斬頭別提我多高興了,真的。」
「我覺得值。」
她用了此生最最誠摯的聲音向陸斜解釋,並著無憾的安撫他。
陸斜仰起頭想忍著奔涌不止心緒,兩道熱流還是划過他臉龐。
「你幾時從我這裡偷走的御批紙,我明明都燒了,我燒得難道是假的嗎,你怎麼這麼有本事,我都沒發現。」
幾張御批紙是祁聿頸上鍘刀,他不可能給祁聿留下任何隱患的。
怎麼這柄刀還是要落人頭上呢......
祁聿驚愕。
「啊,你膽敢燒毀此物。天,你趕緊閉嘴吧,這是死罪。」
陸斜聽她頑笑似的反應狠狠瞪殺過去。
祁聿看見他濕了的臉龐一下哽了嗓,他眼下暈得紅瞧著可憐又......蠱惑人。
明明陸斜長開了的少年五官硬朗逼人,這大半年西廠給陛下雷厲風行斷過不少性命大案,陰戾本都要往面上嵌,怎麼兩行淚倒把骨子裡幾分祖傳的文氣給拖出來,瞧著秀氣起來。
她心中生出愧,感覺不跟陸斜說清楚,今日有些過不走。
祁聿沒法子地解釋:「我之前找陛下求的,反正他登基也就無人再核檢此數量。」
陸斜明白了,這份是祁聿新寫的,反正她就是鐵了心要用命拖下劉栩那個畜牲。
他今日沒多少時間留在這裡怨責祁聿的狠心,也沒資格剝奪她心中苦求十年的『值得』。
陸斜輕輕執著她的手,捏起自己另一隻袖子給她擦拭,從指尖開始。
「欺君凌遲,你是怎麼換了囚服沒叫人發現你......是女子的。還有,你這穿了幾日,一會兒我帶你去洗洗?」
祁聿目光盯在他的溫情上,細細朝心裡記一記。
原來她十年惡貫滿盈,他日刑台下真有為她難過之人......
那她更要在來朝救陸斜一次性命,最後救他一次,希望他會聽,別跟上次一樣自作主張浪費了她的心意。
「我......人緣好,我求程崔別看他真沒看,還用他的刀給我把劉栩給我束得鏈子給絞斷了,我能幹乾淨淨......」
地走。
最後兩個字她緊急咽下,差點又殺陸斜一刀。
陸斜能自動延伸續接她的話,祁聿強行虛過去的詞彙依舊不會斷,往耳朵里鑽得自然又扎心。
他左手抬起覆在眼上,頸子又跟著揚起。
嗓子再次滾涌不斷,胸腔起伏急促沒了節奏。
「沒想到程崔人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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