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要為後人鋪路,卻並不放心將未來交給後人。
而後來,「神胎」的降世也肯定了陰守安的推斷。預言是假的,他們的王咳血而死。她用一種堪稱慘烈的方式,將「傳承」死死刻入後人的骨髓,在痛意中流淌。
神啟年代過後是人皇年代,那人皇年代之後呢?
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天地萬物俱熔爐的「燃燒時代」。
「吾王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你看,爾等不就以為自己已經跨越了天塹與苦難?」陰守安注視著眼前的姜家後嗣,就像看著兩個調皮任性不懂事的孩子,「若是神舟傾覆,天殷自然也不復存在。我等不可沉湎於當下,而忘記即將到來的量劫。無論你們如何評判,老夫都忠於姜家,忠於吾王。」
「看來,想讓長老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了?」姜胤業依舊微笑著,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奇怪。
「回心轉意,哈。」陰守安嗤笑,「人族固執己見,修士更是如此。老夫所做之事便是我等所行之道,你們這些年紀尚小的晚輩都做不到放棄自己的道,又何必在老夫這樣年歲比你們還大幾輪的老頑固身上白費功夫?說吧,你們究竟有什麼計劃,還要繼續垂死掙扎?入了永久城還想脫身,那是萬萬不能的。」
陰守安之所以有心情與兩位晚輩耍嘴皮子,也已是篤定他們再也無法離開。
「若你們以為引入外力,將拂雪道君帶來這裡便能逆轉一切,那便大錯特錯了。」陰守安握緊了拐杖,」
老夫承認,明塵上仙這位橫空出世的弟子確實有神異之處,但很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這麼多的柴薪,這麼多年的血,若是就此止步,我等又有何顏面去見那些殉難的同道?
「你們如今質疑的、抗拒的一切,是我們燃燒骨血,熬盡最後一絲心力留存的火種。你們不曾經歷過這些,不曾見過那個燃燒的時代。你們沒有見過為與虛空『同化』而扭曲畸形的子民,沒有看見為了留存人之常性而以身殉道的女丑,沒有目睹過那些蛻變後飛往蒼穹的生命……你們不曾見過這些,所以不明白『代價』的沉重。甚至,你們之所以能在人世享受為人的一生,都是因為我等在此鎮守,將虛空滲入的潮水拒之門外。」
陰守安這般說著,腳下蔓延出黑沉沉的詭霧。他朝著兄妹二人再次抬手,發問:「老夫再問一遍,爾等可願為吾王之大計獻出己身,為眾生作柴?」
這個問題,陰守安不需要第二個回答。一旦他們否決,陰守安便會將他們絞殺於此。即便是姜家的後嗣,也不能阻止潮水的奔涌。
「所以,你看得見腳下墊築的白骨,看得見一路行來的血路,卻從來沒有去看活在世上的人,看不見他們所追尋的生。」受陰守安的威勢所壓,姜胤業咳嗽不止,姜恆常嫻熟地掏出巾帕逝去他唇角滲出的血水,讓他倚在榻上,「你的眼裡只有冢中的枯骨,而沒有掙扎求存的活人。因為不信任後人,所以你們想替眾生做出選擇。」
姜恆常一邊說著,一邊邁步朝陰守安走來。她用衰老的身軀擋在兄長面前,眼中笑意不改。
「那身為後人,我也在此告訴您我們的選擇——生者的未來,不需要死者去爭取。同樣的,冢中枯骨也別妄想攥奪生者的未來。」
陰守安閉了閉眼。他言盡於此,再說下去,半句也多。
「既然如此——」陰守安沉沉嘆氣,他注視著眼前微笑的老嫗,目光掠過她望向半隱紗簾後的姜胤業。他胸有成竹,卻仍有疑竇未解。
「你不可能戰勝我,姜恆常。」陰守安直呼其名,「以這副軀殼,自保尚且不易,更罔論要護住你的兄長。姜恆常,你既然來到這裡,便意味著你並非向死之人。你不至於如此天真,以為僅憑自己一人,便能阻止恆久永樂大典。」
「當然,我從不曾小覷您,長老。」姜恆常訝異道,「是您教導我們的,必要時,利用一切可以被利用的力量。您就是太過在意冢中的枯骨,看不見活著的人。所以您忘了,試圖跨越那些苦難,新仇舊恨打算一筆清算的,絕不止我們兄妹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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