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窈還記得,自己被他摟在懷中時,身後勁瘦的胸膛是何等滾燙克制。
他箍住她的腰,不讓她走神。一筆又一畫,讓她將他這筆左手字刻在心上。他如同交待後事一般,把所有需要她記下的,都揉碎了給她講。
榻上凌亂,動靜直到天明。汗珠從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掉落,虞明窈記住了那一下又一下的喘息。
她如同一株柔弱不堪的藤蔓,死死纏住他這棵勁松。
而後天明,他又恢復往日的冷情。漆黑難喝的湯藥,依是如常。
上一世未尋到的確證,這一世被一本藏滿心思的要義,泄露無疑。
可虞明窈心底,除了心酸,還是心酸。
明明互有情義,兩人怎會走到面和心不和的怨偶,七年無嗣,兩年未同衾而眠,她實在是想不通。
透明的水漬將墨跡暈染,虞明窈垂頭,從袖中扯出一方黛青色絲帕。
沒讓自己通紅的眼皮,被旁人瞧見。
旬考第二日,考君子六藝,軍事推演。
第一門,騎射。
那本藏滿心思的簿子,連騎射上馬如何省力的訣竅都有。
虞明窈垂眸,低頭看向身上的騎裝。這件騎裝,是臨時去衣鋪里買成衣改制的,不是什麼稀罕的款式。
但虞明窈知道自己能穿得很美。
就如謝濯光一向自詡定力十足,還是會偶爾想死在她榻上一樣。
無人問津的殷紅,被虞明窈穿得艷麗絢爛,就如雪地之中的紅梅,傲然立於枝頭。
一節窄窄的銀扣腰帶,將她婀娜的身姿,掐得恰到好處。
裴連珠早在一旁候著,準備看笑話,一見虞明窈上馬的姿勢利落乾脆。
她不禁眉頭直蹙,沒瞧身旁還有誰,就嘀咕道:「不是說江南女子都小家子氣,不善於騎射麼?怎地她這般熟稔?」
她神色不虞,目光掃過不遠處正笨手笨腳,連馬鞍都沒踩上的虞錦年一眼。
又是一聲冷哼低咒。
「就知道賣弄風騷,摔下馬就好看了。」
裴尚挨著裴連珠,聞言淡淡瞟了裴連珠一眼,神色很冷。
「人生於江南,騎術都比某人更勝一籌。有的人怎麼不乾脆買塊豆腐,一頭往上撞死算了,小小年紀整日拈酸吃醋,一點都不害臊。」
「要是真思春了,我就去求求嬸子,早日給你找幾個粗壯小廝配了去。」
裴尚絲毫沒有因裴連珠是他堂妹,嘴下留情,反倒言語之間,越發犀利不留情面。
惹得裴連珠氣得冒煙,直指著他說不出話。
裴尚腰杆挺直,手握韁繩,一臉懼意都無。他今日一身赤色騎裝,襯得他面白似玉,威風凜凜,格外俊俏。
「就是!」
裴碧珠騎小馬從後頭過來,聽不清兩人說了什麼,反正開口幫腔就是了。
「你們!」裴連珠氣得頭上釵環亂撞,「我要去告祖母,你們倆為了個外人,聯合起來欺負我。」
「要告你就去告,」裴尚越發欠,「你棄考,剛好能把前三甲讓出來。」
他說完,沒管裴連珠聽了他的話,氣得如何咒罵神情扭曲,便轉頭望向前方那道倩影,滿眼欣賞。
這姑娘夠勁,不扭捏,他喜歡。
裴尚在心頭暗自盤算,如若這次她真輸了,自己就勉勉強強不去笑她好了。
若是她像裴連珠、裴碧珠這倆討厭鬼小時候一樣,鼻頭哭得通紅,眼皮也腫腫的,自己……就把那簪子拿出來,遞給她。
畢竟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欺負弱女子。這場鬧劇因自己而來,自己賠個簪子,最多讓她打一頓,應該就可以了吧?
裴尚心口之處,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亂跳。
謝濯光一轉頭,就見著一截通紅的耳根。
裴尚不知在想什麼,臉若紅霞,間或像個害羞的小媳婦一樣,垂眸一笑。
他隨裴尚的目光,望向那道這幾天一直擾亂他心神的身影。
草場之上,她駕馬的姿勢瀟灑俊逸,一點也無平日的散漫倦怠,就像蒙塵的寶石,終於煥發應有的光彩。
謝濯光面上瞧著一如往昔,抓住韁繩的手,手背因用力青筋凸起。
嫩綠的淺草之上,馬蹄四動,裴氏學堂諸位學子表現各異。
有鈍如虞錦年者,仍未能馴服馬鞍上馬,也有輕車熟路,如裴尚、虞明窈、裴連珠者,已駕著馬兒小跑起來。
范老夫子一身灰衫,立於前方靶心處。一見他出現,眾人即使之前未挪動者,也驅動馬向前靠攏。
虞錦年氣喘吁吁,急得面紅耳赤:「等……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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