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有輛拉風的紅色蘭博基尼從他的前面呼嘯而過,跟剛剛的摩托車一樣帶著風,他聽著自己撥打的電話接收到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忽然覺得,原來沒有下雨也不算什麼好事啊。
紅燈已經變綠了啊,周圍的人有踩著高跟鞋的,有穿著皮鞋的,他們人來人往,有的甚至撞到陳青。車子在禁止鳴笛路段沒有耐心地鳴笛,發動機的聲音和車尾的煙囪一併把這個明媚的早晨碾碎。
那一瞬間鍾缺出戲了。這不專業,他知道,但他控制不住。
這種絕望太熟悉了,他在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雨夜,四周明明很吵鬧,他卻覺得空蕩,心像是被挖出來了一塊,胸悶得根本喘不上氣來,他拼命地攥住胸口,如果不去努力呼吸就快要死掉。眼淚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來,顯得狼狽又可笑。
生活把他砸爛了也不重塑他,許多次他以為走到頭了就要見到曙光了吧,可是黑暗總是來臨,蠻不講理地蓋住他的天空。
「我該哭還是該笑呢?」
鍾缺在拍戲前這麼問葉瑰,葉瑰沒有回答他,而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哭笑不得,這麼好笑的詞語卻也能這麼痛啊。
陳青,或者說是鍾缺忽然瘋了一樣往前跑,紅燈把他的臉龐照得很亮。周圍的車子都在瘋狂的鳴笛,交通變得混亂無比,後面的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前面的車緊急剎車,右拐的車與前行的車差一點就要撞上。
陳青忽然停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往哪去了。
原來天地這麼大他也會有不知道去向的一天,原來沒有一處是他真正能夠容身的地方,原來他所嚮往的那一切都只是痴心妄想,你跟上帝說求求你放過我,他只會大笑然後繼續玩弄你,生活從來不會對你說對不起,你也沒有資格說沒關係。
那個有希望的陳青死掉了,紅色的燈光一閃一閃,他覺得好冷。
第26章 恨意
葉瑰喊「卡」的時候鍾缺根本沒有緩過來, 他流著眼淚望著天藍色的天,此時此刻根本沒有下雨, 可是他覺得哪裡都在下,他的耳朵裡面全是雨聲,嘩啦嘩啦的把他弄得快要聾掉。
「真是亂來。」葉瑰嘴上這麼說,眼睛卻是彎的,誰都看得出她其實很高興。
劇本給出的原本就只是大概情節,而怎麼演繹出來全要靠演員通過幾頁紙的情節再現出來, 有的演員一輩子都只能演出皮表,無法演出內里,而有的演員,比如鍾缺, 就能在基本情節的基礎上將情緒爆發到百分之兩百, 並且在片場用最不受控制的發揮演繹出最精彩的劇情。
因為鍾缺剛剛一跑, 道具組的老師現在全在指揮「交通」, 讓那些不知情的司機演員全部退了回去, 重新待命。
葉瑰沒有立刻走過去, 她知道鍾缺此時此刻需要冷靜, 她在監視器前又看了一遍剛剛的回放, 接著從座位旁邊向執行導演討了杯水,這才走到鍾缺身邊。
鍾缺遲鈍地感覺到身邊有人走過來, 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回應什麼了,這場戲已經把他整個人弄得筋疲力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瑰遞給他一瓶水,說:「我要是跟你說你得重拍,你會不會在我的小人上再扎一刀?」
鍾缺想扯出一個微笑來,未果, 只能接過葉瑰遞過來的水,慢慢地喝了幾口。許久之後才很嘶啞地開口:「這是我的工作,當然不會。」
「的確要重拍。」葉瑰看著他,說,「不過只用補錄幾個畫面,從你重新撥打電話發現對方根本沒接那段開始補,補到你離開原位置之前,就用你現在這個筋疲力盡的樣子拍再好不過。」
她看著鍾缺站起來,繼續說:「剛剛發揮得嚇了我一跳,但是,的確出乎意料的好。」
斯星燃站在不遠處看著鍾缺,站在監視器前的很多人都在說鍾缺不愧是影帝,演戲的爆發性太過強大,演技讓人震撼。可他沒來由地覺得,這是鍾缺本人的情緒。
像是一種回憶將他整個人攫住,掐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息在那個過去的籠子裡,一輩子都走不出來。陳青所感受到的被壓垮的絕望就好像也在他的身上出現過,甚至還要更加濃烈。
他很想抓住鍾缺的手帶他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問他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在東京的時候他以為鍾缺的厭世感是天生的,可是現在想來誰又是生下來就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甚至丟失掉活著的意義的呢。
他責問鍾缺,自己卻也沒有那麼了解他。
鍾缺似乎感受到了斯星燃的目光,他望過去,對方卻偏了頭。
鍾缺沒再執著尋找斯星燃的眼睛,對方藍色的眼睛裡根本沒有雜質,乾淨得讓他自慚形穢,他現在必須保持絕望,不能看到一點讓他覺得美好而充滿希望的光。
他站在大樓投射下來的陰影里,深吸了口氣,然後在場記打板之後重新試圖讓剛剛的那種情緒籠罩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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