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不見底的泥坑中,青年熟門熟路地在背包里翻找出一疊空白黃符,
「天黑之後,我們再行動。」
這次他沒再用河邊的泥沙作畫,而是從夾層里掏出一小瓶硃砂,用指尖沾了,全神貫注地落筆。
瞳仁之上的流光幾乎是洞內可見的唯一一點光亮,暮從雲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滯緩,連落筆的走勢都沒有遲疑一星半點,很快在黃符上遊走出一條娟秀的游龍來。
他蓋上硃砂瓶的蓋子,半眯著眼端詳片刻,點頭。
「等到……」
「咳咳咳咳——!」
一人一執念的對話在這一陣劇烈咳嗽聲中戛然而止,青年迅速將手裡的黃符收回包中,警惕地抬起頭來。
將畫好的小龍放到一旁,他搜尋片刻,終於在堆積成堆的枯葉雜草之中,看到了一個朦朧的影子。
那人氣若遊絲,幾乎是吊著一口氣的樣子,只是垂死掙扎般咳出了幾聲微弱聲響,很快又湮滅在一片寂靜中。
……這坑洞裡還有別的活人!
暮從雲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方向靠近,也重新往喉嚨上貼了張符,模仿回了瘦猴的聲音:「兄弟,你沒事吧?」
男人一張嘴開開合合,似乎在呢喃著什麼,卻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顯然已經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誰,即使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也只能察覺出面前有個模糊的人形。
暮從雲猶豫片刻,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給他餵了點。
他眼中逐漸浮現出一個金色的輪廓。
面前的男人約摸著三十出頭,唇邊長滿了胡茬,眼窩深陷,雙眼無神,男人脖子上掛著一個摔破了的相機,面上的黑色鏡框碎了一角,面色蠟黃得沒有一絲血色。
被他餵了一點水,勉強能說話的男人氣若遊絲地問:「你……是誰……」
「……」暮從雲默了片刻,反問道,「你呢,你又是誰?」
見對方只有胸膛還在微微起伏,馬上就要嗝屁的模樣,他還是勉強開口糊弄道:「我是你同行。」
男人無神的雙眼中驀然燃起了一點火光,他極快地喘著粗氣,顫抖著抬起手,就想要把脖子上的相機摘下來給他。
「好、好……這裡面……有證據……」
「麻煩你帶出去……救救她們……」
多日沒有進食讓他已經虛弱到幾乎說不出話來,男人執拗地要將相機托終,青年盯著他神色半晌,最終也沒有接受。
他從夾層里摸出些壓縮餅乾,遞給對方,卻得到對方顫縮著收回的手。
「如你所見,我也是被他們發現了扔進來的,」他繼續把餅乾強塞進對方懷裡,「你得活下來,我們才有機會把證據帶出去。」
「我一個人,不可能離開這裡。」
「我有辦法能出去,但我自己一個人做不到,要是我們都死在這裡,證據就永遠被埋在地下了。」
男人沉默片刻,似乎是想要抬頭和他對視。
但一片漆黑中,他什麼都看不真切,只有捧在手心裡的餅乾,沾染了一點對方的體溫。
在對方的堅持之下,他就著一瓶礦泉水,小口小口地全數咽下干硬的粗糧。
幾乎花費了小半個小時,那一塊餅乾才吞進他的肚子裡,好似饑渴了三天的旅人終於遇見了綠洲,剩下的幾塊壓縮餅乾,被他很快地吃干抹淨。
「呼——」他長舒一口氣,儘管聲音虛弱,也終於能夠完整地說出一句話,「……我叫周雲,是一位記者,我是為了找我妹妹上山的。」
「我已經找到了這個村裡的人買賣人口的證據,你……你怎麼稱呼?」
「……」暮從雲思考片刻,「叫我小陽就行。」
瘦猴的名字就叫楊飛,他這也不算撒謊。
「哦、哦、小楊,」周雲急急喘了口氣,「你說你有方法出去,是什麼辦法?」
「鎮子裡和山下都是他們的人,我一開始試過報警,根本沒用!」
「鎮裡的車也不能坐!我們出去之後,還得帶著證據跑很遠……你的、你的東西夠吃嗎?」
他一連問了數十個問題,青年默了幾秒,還是決定化繁為簡,少費口舌:「晚上八點行動,還有半小時,你歇著就行。」
「……」周雲終於停了話頭,「你說的需要我幫忙……」
青年繼續報以沉默。
於是周雲也怔怔地閉了嘴。
——那只是對方為了逼自己吃些東西活下去,所編造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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