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背後的手掌在撫到他的脖頸前,兀自停下了動作,身前的熱度驟然抽離,暮從雲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再沒看地上的他一眼,徑直穿過了火圈離開。
越笙怔怔看向他離去的背影。
火光減弱,已經逐漸回退到離他只有一米遠的地方,惡靈們見有人走出火圈,眼底發亮地就要衝過來抓住暮從雲,卻又被一陣陣金色的波紋震盪開。
幾個呼吸之間,青年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不見。
而直到再看不見對方,越笙也沒有開口挽留。
——他走了。
暮從雲……要從這裡出去了。
他慢慢地抱緊膝蓋,將自己蜷縮回角落的黑暗裡,這裡離火圈最遠,也能給他提供多一會喘息的時間。
他終於得以自由的手重新撿起長刀,越笙閉上眼,試圖重新在地上布置好陣法,重新準備儀式,卻發覺手抖得根本無法控制。
他無措地睜開眼,看向自己顫抖的指尖。
……明明已經恢復五感了,為什麼還是使不上氣力?
——不、不對。
是他的身體在發抖。
越笙怔怔想道。
如果青年堅持留下來,就會被異象局發現,也許還會像自己一樣,被叫來處理最麻煩的「靈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過上日復一日的生活。
暮從雲終於聽他的話走了,他應該高興的。
可是為什麼……
——他的心裡會這麼難受?
渾身的血液似乎奔騰著湧向胸腔跳動的器官,他坐在最為熟悉不過的黑暗中,卻是第一次感到喘不過氣來。
胸腔劇烈起伏,身上沉甸得如同被壓上千斤巨石,火勢又減退了幾分,越笙把頭埋在手臂里,他五指緊攥著刀柄,也無比清醒地知道,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活在不乏於訓練、命令、任務三者交替的生活中,為異象局清掃完最後的障礙,是他作為「刀」最應該燃盡的餘暉。
可此時此刻,他渾身顫抖,根本提不起拿刀的氣力,也想不起任何的命令和任務。
他想起和暮從雲一起看的電影,在軟乎乎的沙發里,他被青年裹上一張小毯子;他想起自己在青年家裡拿走的兩袋甜點,可惜最後也沒來得及吃完;他想起剛才在黑暗中把自己喚醒的痛楚,以及那一個隔了層朦朧輕紗,克制壓抑的吻。
……他明明根本就不害怕死亡的。
他為此準備了十餘年,甚至在命定的時刻將要降臨時,心裡都沒有太大的波動。
——可是剛才,在青年給予了他溫暖,卻又抽身離開的那一刻,他忽然就……不想了。
他不想死了。
他想要活著。
越笙咬著牙,他甚至在無端期待著,方才的疼痛再降臨一番。
——可是不行。
青年不應該再出現在他身邊。
於是他又默默否決了這個念頭,在火焰將要熄滅的前一瞬,他默默地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逼退圍上來的惡靈,重新畫上陣法,這沒有多難,他練習了這麼久,他能夠做到……
而在他起身揮出長刀前,在惡鬼們的咆哮聲接近前——
比火焰的熄滅先一步到來的,卻是一陣陣惡靈們的吃痛聲,伴著平穩的步伐,有誰停在了他面前。
暮從雲把跨越了半個靈墳才抓住的惡鬼扔到地上,他重新點燃金焰,火光之下,他對上越笙愣愣抬起的雙眼。
青年一時不由有些發怔。
「……怎麼又哭了?」他蹲下身去,借著升騰而起的火焰仔細打量著對方,「我這才走了幾分鐘?」
那惡鬼雖然有些難纏,但怎麼說也是受了傷,而他計算好了火圈的時間,無論如何,在金焰燃盡前,他都能夠回到越笙的身邊。
越笙沒能說話,卻破天荒地扔了那把緊緊握在手裡的刀,伸手主動攥住了他的衣領。
陪伴他十餘年的長刀被扔在地上,摔落在那位「高危收容物」的身邊,好似被誰決絕地捨棄了前半生的一切。
脖頸處貼上冰冷的面頰與淚水,被心上人投懷送抱的青年怔了片刻,半晌,他伸手回抱住懷裡的人,輕聲道:
「越笙,我最後再問一次。」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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