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後來也在沈溫、姜頌兩人的眼中都見過相似的眼神。
沈美娘才知道那種單純幼稚,不沾染欲/望的眼神是喜歡。
可惜在這三人里,只有姜頌的喜歡,她認為可以稱得上喜歡。
沈美娘又叫人將仙師帶了進來。
和李振鶴相比,仙師可能知道沈美娘恨透了他,
從進來起沒向她求饒。
沈美娘也不惱:「仙師,你不是話一向很多嗎?怎的今時今日,反而像是成了啞巴。」
「哼,你這孽種,當年我若不是一時心軟,你早就被摔死了。」仙師道。
「你心軟?」沈美娘眯了眯眼,「當年不就是你煉丹的『原料』不夠了,你才對外宣稱我是被月神降罪的孩子嗎?」
若不是這人,她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會背上這般罪名。
這人卻還敢大言不慚說他心軟。
「是我阿爹當年提了菜刀,站在產房外,打算以命相搏。又有我娘散盡我外祖父母留給她的家財,全捐給了你們月神廟,才讓你最後鬆口——說是只要我們一家人都搬出寨子,月神就不會遷怒其他人。」沈美娘道。
除了獻祭的勾當,這仙師素來就喜歡編各種罪名給尋常人家。
他不敢惹族裡的大戶,盡挑賤民和沒什麼地位的佃農們下手,還有就是像她阿娘這樣爹娘早逝、無依無靠的。
「那又怎麼樣?你們這些人,本就命如草芥。我把你們的血煉作丹藥,倒叫你們有了幾分身價。來世,興許也能投個好人家。」仙師依舊冥頑不靈。
沈美娘聽到這人都到這份上,竟然還是這套話,倒好像他這人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貴人般。
和從前葉司馬、李守義等人窮途末路時,與她說過的話,竟是那般相似。
她心裡忽然有了個猜測。
沈美娘故意道:「怎的?仙師這麼看不上尋常人,難道你就不尋常?」
「那是自然,我乃侍奉月神之人,豈是你們這些螻蟻可以相比的。」仙師冷哼一聲。
「是嗎?」沈美娘反問,「也還有另一種可能,或許,仙師你確實和我們這些螻蟻都不一樣。也許你是貴人呢?」
仙師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沈美娘繼續解釋:「這裡的人從前雖也信奉月神,但並沒有那般多詳細的規矩,直到仙師為此寫了書,還在這二十幾年裡收了不少弟子。」
沈美娘小時候大字不識,不知道那些書的來源。
但她如今去了南州,也去了京城,更別說青詞、李姮都是篤信道法之人。
沈美娘當然也對佛、道都有所了解。
她知道那些書里關於月神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是直接從道家與佛家的書里抄來的。
可是這小小的十八寨子,如此封閉,仙師該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更何況能藉助這兩家的書,就能獨立給所謂「月神」自圓其說,編寫經典,也可見他的文學功底。
尋常人可沒這般多的學識。
沈美娘道:「只有一種可能,仙師,你恐怕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吧。」
「讓我猜猜,你也許曾是某位大人安排在西南的棋子吧,只是你沒想到那位大人的謀算撲了空,還打算把你們全這些棋子全都拋棄。」沈美娘頓了一下,「那位大人,就是謝閣老吧。」
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終於在此刻被沈美娘拼到了一起。
「約莫二三十年前,謝閣老派你到西南蟄伏——應該也不止你一人。他想攫取西南的權柄,卻沒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先帝遇刺回京後,很快以鐵血手段清洗了朝堂。幸好,當時你們還沒有什麼舉動,便繼續蟄伏起來。」沈美娘道。
沈美娘盯著仙師,見他臉上一閃而過震驚神色,就知道她沒說錯。
「古往今來,想要煽動百姓,最好用的辦法,就是利用神鬼之道、讖緯之說。你們這些人終於在九年前利用這些民間信仰,煽動民變,引祝羽將軍平叛,栽贓他與流民勾結,有割據西南之意。」沈美娘道。
從一開始,謝閣老的這個局就做得很全。
若祝羽不去鎮壓流民,謝閣老可以參他和蜀王一個瀆職的罪名,打壓支持姜頌的蜀王。他還可以順勢利用先帝病重的契機,推薦謝黨軍將前往平叛,將手伸進西南。
若祝羽去了,他只要不答應與謝黨人同流合污,謝閣老也可以利用祝羽不知民變真相,先下手為強,反誣他有謀反割據之心。
所以,謝閣老無比確定,祝羽會答應與他一起誣陷蜀王有謀反之心。
只是謝閣老沒想到祝羽不僅沒有答應這件事,甚至蜀王也很快察覺其中不對,讓他的計劃付諸東流。
最後謝黨只能用下下策,把一切都推到祝羽身上。
而其他的棋子,像仙師這樣知道的太多的就註定活不了。
不過,可能是那些沾滿人血的藥丸,實在是太受貴人們的歡迎,值太多的金子。
也可能是仙師不是民變時最重要的策動者。
才有人為了利益,保下了這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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