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顛來倒去將同一句話說了兩遍，字字咬牙，句句艱澀，就連遞出星星頭髮的手指都在發顫。

程管家找來紙巾小心將這根帶有毛囊的頭髮包起來放好。

張雅玉看著好似要被命運壓垮的青年，她心有不忍，卻又不得不點頭：「好，我會找最權威的醫院，用最快時間拿到鑑定結果，無論結局怎麼樣……我都不會傷害星星的。」

也不會讓別人傷害星星。

老人最後目光柔軟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始終沒被他們吵醒的小朋友，終於轉身離開了這間狹窄簡陋的小屋。

室內重歸安靜。

球球偷偷看了看站在床邊呆立不動的青年，悄聲對裝睡的小朋友說：「崽，向日葵爸爸一直在掉眼淚。」

「嗯。」星星輕輕應著，仍舊閉上眼睛沒有醒來。

球球縮在小朋友懷裡，好奇問：「星星，向日葵爸爸看起來好像快要被難過淹沒了，真的不安慰他抱抱他嗎？」

那麼大一隻人，可是現在看起來就像是路邊淋了暴雨的流浪小狗，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雨里，誰也不會為他駐足。

「不可以。」星星拒絕，輕聲說：「爸爸不想讓我聽到那些話，要是發現我聽到了，他會比現在更難過的。」

「……好吧，人類的感情真的好複雜嗷！」球球覺得自己即使裝載很多很多的感情程序，也總是會不理解人類到底在想什麼。

幸好星星能聽到人類的心聲，沒有人類能用表面的情緒騙到他。

星星抿了抿唇，小小的身體往靠牆的地方又縮了縮，讓出身後大片的空床。

球球說得沒錯，人類的感情和心聲都好複雜，星星聽得越多，反而越不能理解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但現在是午睡時間，或許……睡一覺的話，向日葵爸爸的難過會在夢裡偷偷溜走一部分吧？

站在床邊的人終於有了動作。

腳步聲漸遠，卻是去輕輕關上了房門，而後又走了回來。

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動靜，球球像個實時小監控一樣給星星播報：「向日葵爸爸把門關上啦。」

「向日葵爸爸站在了桌子面前，發了會呆。」

「向日葵爸爸開始收拾桌子了，把奶奶送的那些禮物和那張銀行卡都仔細收了起來。」

「向日葵爸爸又坐在小板凳上發呆了，不過他這次沒哭。」

「……」

直到房間裡徹底安靜。

床上裝睡了很久的小朋友才慢騰騰掀開被子坐起來。

周向陽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然後被跪坐在床邊的小朋友伸出小手抱了個滿懷。

「爸爸～」

柔軟的臉頰輕輕貼在他的側臉，周向陽攬住懷裡小小的人兒，聽著他軟乎乎地喊著爸爸，鼻腔一酸，本以為流乾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溫熱的液體淌落在星星的脖頸上，星星鬆開爸爸，窩在他懷裡抬頭看。

下一秒，星星仰起頭，學著爸爸之前的動作，生疏地在他流淚的眼睛上印下一個柔軟的親親。

「眼淚好苦，爸爸不哭。」

第16章

這天下午，周向陽沒有去街上賣菜。

傍晚的時候，他出去買了些肉和菜，還買了牛奶和啤酒。

回來後就一直在窗台邊忙活，飯菜的香氣很快順著窗戶飄向整棟小樓，屋子裡更是滿滿的煙火氣。

星星坐在乾淨的地上玩人類幼崽才會玩的玩具小車，時不時會抬頭看一眼繫著圍裙忙忙碌碌的爸爸。

「崽，聞起來好香好香，今晚一定要把我的那份也一起吃到肚子裡！」球球激動地繞著周向陽和星星轉圈，一會兒跑去看一遍，一會兒又跑去看兩眼。

要是光球能流口水的話，星星的肩膀估計都被球球的口水打濕了。

伸手將球球抓住，然後把它放到玩具小車頂上，再按住後拉蓄力——

「咻～」球球和小車一起躥了出去。

咚地一下撞到牆上，球球也從車頂上滑落下來，又咕嚕嚕順著原路返回到星星的面前。

「暈～～」小小的光球暈暈乎乎地轉著圈。

星星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兒，伸出小手把轉圈圈的球球撿起來。

球球發現星星的好心情，蹲在小朋友的手心裡暈乎乎地思考了兩秒，然後問：「星星，是想到怎麼處理兩家的關係了嗎？」

星星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