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有點出人意料了。

「有妖族怨恨妖王？」她還以為妖族會比人族團結，沒想到半斤八兩。

果然有權力的地方，就有爭鬥啊。

她輕輕捋了一把花燈上的流穗：「你知道哪吒的故事嗎？」

舒緬搖了搖頭。

「他和你很像，他的父親待他也很不好——於是他剔骨還父，割肉還母，從此天生地養，再不受倫理羈絆。」

她的目光注視著蓮心的乳色燈球，燭光穿透鏤空的雙層燈壁，竟在地面投出振翅欲飛的光影。

「有神仙憐他命不該絕，用兩朵金蓮、三篇荷葉和仙藕為他重塑肉身。此身無血無魂，專克妖邪瘴氣。非常厲害，是我兒時心目中的英雄。」

慕也停下腳步，認真地看向舒緬。這些變幻莫測的光影在他的琥珀眼眸中折射出萬般色彩。

「我覺得，你能把自己不想要的東西都洗刷乾淨，和他一樣勇敢。」

舒緬呆呆地看著手中美輪美奐的蓮花燈，連呼吸都忘了。

「好啦，該回家了。」

子時將近，城樓上炸開第一朵火樹銀花。舒緬下意識要替慕也遮擋，卻見萬千星雨墜落時，慕也忽然伸手接住一枚飛濺的赤紅火星。那簇凡火在她掌心綻成重瓣芍藥，映得少女眉眼如畫。

「師姐……好漂亮。」

慕也聞言愣了愣，隨即笑了：「馭火訣罷了，我教你？」

第21章

元宵節後不久，舒緬就要啟程去參加萬宗法會了。

每派都理應派出一位長老隨行，而丹衡卻大手一揮決定讓慕也代替自己出席。

理由是：長老是為了幫助弟子熟悉環境以及保護弟子的人身安全，而慕也參加過上一屆的萬宗法會，可以說是相當的熟悉，她的實力也不一定比那些中小門派的掌門弱，完全能保護舒緬。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話怎麼能說得這麼直白？

慕也頭痛不已，絞盡腦汁胡謅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概就是說丹衡正在破境的緊要關頭，一旦此時出關就會功虧一簣云云。她一邊將這份材料提交給萬宗法會的官方話事人，一邊在內心祈禱自家師父在山下瀟灑的時候不要被相關人員撞見。

他們離開天一劍派的那一天，許多人都前來送行。除了意料之中的祝子洲、溫默他們，還有胡芊芊、金軒等妖修——他們與舒緬說了許久的話，但是聊天的具體內容慕也不太清楚。最讓她沒有想到的還是蒼泉峰上那幾個小師弟。明明當初因常聶遠之事那般義憤填膺，此刻卻靦腆地縮在一起不敢走上前來。

「有什麼話過來說。」

那幾個人見慕也對自己招手，如蒙大赦，趕緊跑過來對舒緬鞠躬道歉：「小師弟對不起，我們當時錯怪你了，真的沒想到常師兄，不對，已經不是師兄了，總之真的很抱歉。」

他們幾個點頭哈腰地說個不停，反而把舒緬弄得侷促了。他從小到大就沒有接受過別人的道歉，這兩天卻一下子收到了巨量的歉意：「……沒事。」

「小師弟！！」曾

經罵得最狠，撲倒在慕也面前只為阻攔舒緬取劍的修士上前一把抓住了舒緬的手，「你一定要為我們天一劍派爭光啊！！」

「雖然你是個妖，但你和別人都不一樣，你是個好妖！！」

「咳咳咳！！」那修士扭過頭，看見了幾雙惡狼般虎視眈眈的眼睛。金軒不經意間幻化出一雙利爪放在陽光下欣賞，胡芊芊一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

「額……」那修士汗流浹背了，「我的意思是，在座的諸位都是好妖，好妖。哈哈。」

玄璣微笑地聽著門派內的弟子們插科打諢。眼見日頭逐漸移到了天中，他打斷了這群年輕人：

「該出發了。」

慕也和舒緬向眾人揮手作別，登上了已經等候許久的雲舟。

在啟程前，慕也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熟悉的山和人。

走之前，她和舒緬剛剛給院子裡的梧桐樹施過肥。下次再見的時候，應當更加枝繁葉茂了。

*

雲舟里處處都好，吃喝住用的東西一樣不缺。

可是在裡面待了兩天之後，慕也開始有點後悔代替丹衡來參加這場法會了。

實在是——太尷尬了！！

如果是師徒一起來參加的話，徒弟可能為了躲避和師父的交流整日躲在自己房間裡修煉。

但是她和舒緬是親切的師姐弟關係，按理來說不應該那麼生分。

可是舒緬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她也想不出來能夠他們在路上聊上一周不重樣的話題。

所以，在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內，她和舒緬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干坐著沉默，唯一的對話是：

「師弟，你餓了麼？」

「師姐，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