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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床比八仙桌還要老舊,兩人隨意一動就會發出吱呀一聲響。

慕也全身都崩緊了,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觸碰到了床老爺的禁忌,讓人家誒呦誒呦地訛上她。

但她不敢翻身並不只是床的原因,歸根到底還是躺在她身側的舒緬。

她從沒想過,有生之年第一次和男人躺在一起,竟會是這樣的情形。

慕也悄悄拉了拉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口鼻。那股濃郁的皂角香氣幾乎是變本加厲地涌了上來,將她整個人都往欲望的泥沼里拖。

她腦海里光怪陸離,而始作俑者就躺在她身側。

「嘎吱。」床老爺叫喚了一聲,連帶著它的老胳膊老腿也搖了一搖。

舒緬側過身,對著她了。

慕也的心跳加速,手心悄悄滲出汗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著,祈禱舒緬不要說什麼讓她難以抉擇的話。

舒緬的聲音從枕頭蔓延到被褥,再攀進她的耳朵里。青年的嗓音和少年時大不相同了,他輕聲訴說愛意時,那酥麻的震動感仿佛是咬著慕也的耳朵說出來的:

「師姐對我,就沒有過一點點的喜歡麼。」

慕也也轉過身,對上他在暗夜裡燃燒的目光。她睡在里側,故而月光是直直照在舒緬眼中的。因為她的堅持,那輪吝嗇的圓月在他眼底盛放了。

慕也心頭一暖,可想起系統和嚴苛的規則便又覺得鼻酸。她只好半真半假地將真心話假借玩笑托出:「若你能保證你每日都特別開心,那麼我一定會喜歡你。」

青年沉默了許久,沉默到慕也都疑心他睡著了,自己的眼皮也開始打架,才聽他低聲地回應:「這也是師姐必須要,但不能說緣由的東西麼?」

慕也看不見青年眼中複雜的神色,含含糊糊地應了聲:「對。」

*

天一劍派。

祝子洲看著氣氛尷尬得詭異的二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先招呼誰。他斟酌了一下,決定以大局為重,優先照顧妖族賓客。他畢恭畢敬地對舒緬行了個禮:「妖王陛下蒞臨,我……」

「別說了!」

慕也厲聲打斷他。她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極不好看。

祝子洲被這一聲嚇成了鵪鶉,閉了嘴。他心驚膽戰地看舒緬的臉色,卻見他垂著眸,雖是面沉如水,卻對慕也冷硬的態度未做反應。

「師妹……這是怎麼了?」

慕也瞥了一眼舒緬,冷笑一聲。

「你怎麼不問他??」

時間回到三日前。

二人被傳送入人界是意外所致,故而流霜與邊月兩把靈劍均不在他們身邊,若想自行回天一劍派屬實有些麻煩。

慕也提出要傳訊給天一劍派的人,讓門內派遣弟子前來接應。但舒緬卻說,此地是他幼時居所,民風民俗別有一番趣味,師姐喜愛雲遊,何不在此多住一段時間。趁這些時日,他可做工掙些路費,二人屆時靠驛馬前往天一劍派。

慕也雖急於回天一劍派,卻也心知肚明這或許是最後能與舒緬相處的機會,往後或許再難有交集,便難得決定順隨自己的心意,應允了。

此後,二人屬實是度過了一段平淡又悠閒的凡俗生活。

然而直到連傾城再度傳訊來催促,慕也才驚覺事情不對。時間已過整月,舒緬口中的路費卻未攢下分毫,啟程的日子遙遙無期。

她曾詢問舒緬原因,舒緬卻道東家剋扣工錢,故而在集市購置完米麵糧油便剩不下多少錢。

他言語之間,說得很是可憐。

慕也卻真心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沒長眼睛的東家,才敢剋扣妖王的工錢???舒緬這樣弒父殺君的人,又當真能忍住不反抗???

若她猜測不假,舒緬必定有事瞞著她。

幾番旁敲側擊,舒緬都顧左右而言他。慕也終於忍不住了,在一日清晨悄悄尾隨了他。

她隱藏氣息,跟著舒緬七拐八繞,進了一家酒肆。酒肆一看便生意興隆,排場也不小。門外頭插著一面大旗,旗上是紅底黑字,碩大的一個「胡」。

慕也心頭一跳。

她隱在如流的人群中,看著舒緬被店小二陪著笑往裡走。對於店小二的阿諛奉承,他面無表情,渾然不似來做工。慕也假意用餐,一路跟著他們上了樓,最後被一道屏風似的移門攔在包廂外。隔著這道木門,她聽見了熟悉的女聲:「主上,厲粲的舊部已經基本被收服,但仍有個別部族垂死掙扎。」

舒緬的聲音隱隱綽綽地傳來:「你母親的母家似乎也是其中一員。」

胡芊芊應道:「是。」

他們後來的對話慕也沒再聽下去,但她已經明白,這掙工錢攢路費的說辭,不過是一場笑話。舒緬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將她困在這座荒屋裡,讓她無處可去。至於他自己,在此處有不為人知的據點,自然不耽擱處理妖族的事。

慕也猛地拉開了移門。

她只站在那裡,身上便散出一股寒氣。慕也從不在舒緬面前釋放自己化神境的威壓,但此時此刻,她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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