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動把手。「啪嗒」一聲,心都要跳出來了。
酒精混合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飄出來,病房的陳設隨門打開逐漸呈現,床上的人察覺響動,轉過來。
窗玻璃掛著水痕,隱隱傳來雨聲。他坐在一片純白里,靠著兩個大枕頭,頭髮蓬鬆凌亂,那雙秀麗的眼睛帶著些倦意,像是被拘留久了的犯人,但在簡短而漫長的對視後又如往常那樣微微彎起,如同給沉默的軀殼注入精神氣。
與平常不同,此時的他更加休閒,或者說居家,帶著些少年味道。
陳憐呆呆地望了會兒,才躲閃般視線下移,就看見這人右手纏著繃帶,左腿打著石膏,略顯悽慘。
「……我買了橘子,你要吃嗎?」她視線在房間裡慌亂地掃一圈,最後把手裡的袋子放在一旁小桌的角落,「哦,還有這個,也許你想要。」她從袋子裡拿出一袋甜牛奶,停片刻,一句「你現在想喝嗎」又咽下,語言在腦子裡如同亂碼。她把牛奶放回袋子裡。
他眨眨眼,笑道:「你好客氣啊。」或許是因為在病房裡呆久了,他見到認識的人後更加親近了些,「不過我現在手不是很方便。」他示意一下自己綁了繃帶的右手。
……她忘了。
陳憐抿唇,又在對方的建議下搬了個小凳子坐到病床邊。
他看著她:「抱歉啊,本來想帶你去玩的,沒想到進醫院了。」
那場她曾經期待了一個星期的出行。
陳憐搖搖頭:「你人沒事就好……」她頓一下,「你那個時候是怎麼了?」她想起自己之前並未向對方詢問過時間,又自然地加一句,「我聽說,是籃球課上出事了?」
「對。」他稍微移開視線,似乎發現她在等他展開細說,便繼續開口,「就是有個男的,比賽輸給我,生氣了,想動手。其實本來也沒什麼,只是我躲的時候,他正好打到我右手的舊傷。也許是覺得我傷得不重,老師已經過來阻攔了,可他還要衝過來推我,我摔得位置又正好——這傢伙說以前就看不慣我,見鬼了。」
「……那地上的血是你的嗎?」
「別人的。他反抗勸架的人時受傷了。這你都知道?」
「……你還手了嗎?」
「還什麼。」他冷笑一聲,「陪他寫檢討退學?」
陳憐愣了下,隨後笑了。
還挺符合他個性的。
她又問:「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出院?」
問完她才想起,自己一到病房來就對病人問東問西,他還沒歇過,似乎不是一個探病者該有的樣子。她原本決定好今天這一趟能夠稍微報恩的。
不過王朝和沒在意,嘴裡念:「其實可以了,主要是舊傷,不要再跌倒就行。但我姑姑說再養幾天更好,反正也不收錢。」頓片刻,在陳憐略略震驚的眼神下,他回過頭說,「這個醫院是我姑姑開的。」
……原來如此,她還想這麼大一個房間怎麼就一張病床。
有錢人。
陳憐安靜地坐了會兒。
受傷的話題已經說完了,接下來說什麼?
她道:「你有什麼舊傷啊?」
他暫停幾秒,開口:「……高三暑假我去西藏做草方格,有次回來的路上不小心從坡上掉下去,手和腿壓傷了。」他特意把「摔斷」改成了「壓傷」,並且省略了頭上的傷,聽上去顯得不那麼恐怖。
陳憐一下子就想起當初她在篩選圖書館志願者時,看到過王朝和的簡歷。
……從坡上掉下去。
她下意識覺得很痛,但不擅長說什麼安慰的話,而且時間過去也久了,便只盯著他右手的繃帶,皺起眉,含糊地說了句「好吧」。
……那再接下來,說什麼呢?
就像平常一樣隨便找個話題吧。
可平時都在談什麼?
代碼,微積分,線代,難道還要讓病人聽到這幾個詞?他喜歡什麼?看書,打遊戲,打籃球,吃糖……
陳憐發現找不出她能講的東西,他們的集合里內容少得可憐。可房間現在太安靜,她得說點什麼,怎麼這個病房裡只有兩個人,來一個護士也好啊,病房裡只有兩個人……
「你在想什麼?」含笑的聲音。
「啊,我……」陳憐回過神,看見他忍俊不禁的樣子。
王朝和微微傾身問:「你是不是有點緊張?」進門第一眼後就沒看過他的眼睛。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心跳很快,而且很響,都怕給對方聽見。
「……陳憐?」
陳憐感覺臉越來越熱。
這和之前都不一樣,不是心動,而是層層冷漠或熱情外表裹挾中的內里——自尊心被無意地試探了一下。
這是羞恥。
是,她確實,第一次,買了水果,坐了地鐵,大老遠頂著雨來給異性探病……
王朝和本以為陳憐只是到新環境裡有些緊張,希望她能緩解情緒,然後像往常每個星期六一樣聊聊天,驅散病房裡的沉悶,畢竟自住院後,除了姑姑來過三次,他就沒在現實里跟認識的人說過話了,但沒想到對方的頭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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