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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虱子?」希爾德跳開老遠,「阿爾伯特怎麼搞的!」

「在前線大概都是如此。」我嘆息。

「對了,您請先填寫申請表以後再進病房,還要戴口罩。他有傳染性疾病,是不能直接探視的。」她指了指床頭的一個牌子,上面是傳染疾病的標誌。

我站在外間的門口望著他。他的臉上沒什麼血色,眼睛以上的部分慘白慘白,眼睛以下的部分在北非曬得黢黑,這時加上失血,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灰暗。

「你先進去,我這就去幫你拿口罩、填表。」希爾德拍拍我。

「不可以!」赫林伸臂擋在我面前,「您還是等填了表再進去。」

希爾德大聲嘆息,轉身走遠。

兩個醫生邊走邊討論著走過來,其中一個看到我,和我打了招呼。這是跟我們做紙牌實驗的實習醫生之一,他旁邊的醫生跟我握了手,他自我介紹是舒爾茨醫生,是個骨外科醫生,這次負責給阿爾伯特手術。

「左腿中彈,股骨頭部分骨折。沒有完全癒合就回了前線,這次是重新固定以前沒有癒合好的傷口。您是他的……」

「未婚妻。」我說。

「好的,您一定要看好他,不要在手術後急於走動。聽到了嗎?這次再癒合不好,就會留下長期的疼痛。」舒爾茨醫生叮囑我。

希爾德回來了,還跟著另一個護士。這個護士是負責這間病房的,了解的情況多一些。像機關[木倉]一樣囑咐了好多事。

半小時內不可以喝水,麻醉藥退了以後如何如何,餐具不可以共用,洗手間要消毒,單獨使用另外的馬桶,多用肥皂洗手……我腦子本來就亂,基本上只記得一半。但是轉過頭,發現赫林在旁邊聽得極度認真,像一台雙卡錄音機那麼專心,頓時放下了心。

護士還特地到我身邊小聲提醒:「不可以偷偷親吻,唾液是傳染的。」我趕緊答應,她要不專門說,我真的會犯錯誤。大概她也是見多識廣。

希爾德雖然戴上了口罩,但也只是進來看了一眼。我眼見她在這十分無聊,就催著她離開。

「我去給科雷格發個電報吧。」

「就說我在這裡,阿爾伯特情況穩定。」

「何必那麼為他們著想!」希爾德道,「說得嚴重一些讓他回來,又能怎麼樣!他難道那麼喜歡在東線嗎?」

她的話讓人無法反駁,也對,隨她去吧。

阿爾伯特胳膊上的皮膚黑干粗裂,手背上有好些細微的裂紋,病房有熱水,我又問護士要了點凡士林,給他用熱水擦了胳膊和手。他大臂上有一條傷痕,就是上次在北非不給我看的那個地方,已經癒合了。

想到他腳上只怕也是開裂的,就掀開被子,發現他沒穿下衣,腿上竟然全是虛汗。我又換了熱水,用毛巾給他擦腿。怕被子呼扇呼扇地帶來冷風,我投好毛巾之後,一手低低撐著被子,另一隻手去擦。投換了四五次毛巾才擦完。腳上也塗了點凡士林。

護士再來時,我讓她們再準備一床被子,剛才的被子裡都被虛汗浸潮了。

窗邊的桌上是他衣服里掏出來的東西。有他的皮夾子,裡面是和他訂婚時的照片,貓頭鷹徽章,兩個十字勳章。還有一張疊起來的稿紙。打開紙,幾粒沙子抖出來,最上是我的名字,和幾句話沒寫完的話。

「在甘布特附近見到你的那一天,竟然就是我們最後的『輝煌』,後來阿曼拉一敗,就再也難以找回主動權,斷續向西退卻。……有時候我會這麼安慰自己,即使北非戰場完全勝利,對於整個德國的局勢,到底有多大的幫助……」

這幾乎是一整張空白的紙,只有這兩句話,但是那那些空白的地方卻湧出一股股強烈的……無力。

那種一粒沙子不能改變整個風暴的無能為力。

所以,他才會腿傷未愈,就急著回去前線,要把自己這個人填進那註定無望的風暴眼裡去。

戰爭和時代的重負,再一次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原本,帶著一肚子委屈來到他床邊,希望能找到保護和安慰。可是打開信,就像打開了通向戰場的大門,無情的風暴帶著上萬噸的沙塵壓迫而來。

我個人的委屈瞬間被衝擊得找不到蹤影。

天真的,天真的我。這個在我面前時時安慰我小情緒的人,自己背上又有多少壓力。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他的聲音。

「貝兒?」

「你醒了?」我轉過身。

「一直醒著。」

我一呆,他眼睛裡有笑意。

「剛才我給你擦身上你知道?那也不句說話。」我嗔道。

「說什麼?」

是啊,剛才給他擦腿,把被子裡的他都看了一遍。他能說點什麼呢。雖然心裡難過,但這話也讓我笑起來。

「我剛才……沒力氣。」他斷斷續續地說。

「好像到半個小時了,你想喝水嗎?」我去拎了下暖水壺,有熱水。

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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