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程的眼皮突地一跳。

而這時，顧丰神的眼睛，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最近有新用戶安上腦機系統嗎？」

「沒有。」龔程堅定地說，「顧總，您是唯一一個被腦機系統接受的人類用戶。其他所有人腦安裝實驗都失敗了。」

他決定隱瞞沈晶晶安裝成功的事情。總之絕對不能承認是診所方面的問題，否則會激化醫患矛盾。

他接著問：「顧總，我能問問您聽到的那個聲音，都說了些什麼嗎？」

顧丰神的臉迅速陰沉了下來。

他咬牙切齒地說：「它說我是個廢物。」

龔程問：「還說了些什麼？」

顧丰神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還說我是一灘軟泥。」

他接著控制不住地咆哮起來，「要不你把這個垃圾系統修好，要不就把它徹底卸載掉！」

系統：「溫馨提示：本系統已更新至最新版。本系統最新版代表著人工智慧與醫療技術結合的最高水平。

「溫馨提示2：遇到問題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有利於了解自己，放鬆心情，正確面對疾病。」

龔程耐心地問：「我能不能仔細地問一下，這個聲音，它是怎麼說的？它說的是，『顧總是廢物』，還是說，『我是廢物』？」

顧丰神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龔程猜到了答案，於是冷靜道：「顧總，如果這個聲音說的是，『我是廢物』，那麼，您可能要考慮一下，這……也許是您內心發出的聲音。」

顧丰神大叫道：「這不可能！」

龔程從電腦上調出病歷，「顧總，根據我對您既往病史的了解，您是雙相情感障礙，在極度抑鬱與極度暴躁之間症狀反覆。我想問問，您最近是不是經歷了一些壓力比較大的事情？」

顧丰神再度陷入沉默。

掌握著關鍵核心技術的光點科技扭頭把股份賣給了競爭對手。他想從分析師虞滿那裡探查情報卻被虞滿狠狠地羞辱……這些的確都是，壓力比較大的事情。

龔程見顧丰神沉默不答，便道：「如果您確實是在承受壓力，那麼我們應該認為，這種抑鬱和狂躁的症狀，是有可能反覆的。」

顧丰神再度陷入了沉默。

龔程於是道：「顧總，我想說的是，並不是只有您一個人面臨這種被自己責難的情況。正常人都會有這種情況。精神分析學創始人弗洛伊德曾經指出，每個人的精神都由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組成。『本我』代表著潛意識以及最底層的欲望。『超我』代表道德感，監督、管理，時時鞭撻著本我和自我。而代表理性的『自我』，則永遠處在『本我』與『超我』的折磨之中。顧總您在心中聽到的那個聲音，或許來源於您的『本我』，又或許來源於您的『超我』。」

顧丰神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罵他廢物的那個聲音……是他自己的「超我」？

龔程語重心長地說：「正視病情，是邁向康復的第一步。也許，您需要聆聽來自您內心深處的聲音。」

這時，顧丰神就清清楚楚地聽見，腦海中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我有病，我一定不能放棄治療。」

這是「超我」在對他說話。

顧丰神將嘴唇咬得發白。

「我要勇敢！我要堅強！我要雄起！那些曾經嘲笑我、看不起我的人，全都吃屎去吧！！」

……沒錯。這就是他自己。

很好。顧丰神確定了。這的確是他內心的聲音。

他不能再逃避了，必須勇敢地面對病情。

*

沈晶晶穿過門禁，乘上電梯，隨著人流來到辦公室。周圍有竊竊私語。

「那不就是……沈晶晶嗎？」

「她怎麼還來上班啊？我聽說被顧總解僱了。」

「不不不。是她自己提的辭職……」

「反正不管怎樣，光點項目黃了，項目經理還出了事，她怎麼都逃不了責任吧……」

沈晶晶回到工位上。那種壓抑的感覺又來了。

永遠做不完的事情，回不完的微信，處理不完的郵件。

有同事發微信問她：「你辭職了嗎？」

沈晶晶覺得一陣難受。

這是系統發出提示：「你已經離職了。沒有必要這樣給自己施加壓力。適當地從工作中抽身，有利於身心健康。」

沈晶晶這時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於是她起身去廁所。

換作以往，她從來不敢在上班時間上太久的廁所。但是她已經提辭職了呀！沒必要這麼兢兢業業了。

沈晶晶於是占坑蹲了一個長長的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