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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無知無覺順著面頰流下來。

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魏牧城的衣服里只有兩千塊,為什麼連手機都沒有。

魏牧城沒有和他生氣。

原來他不想活了。

陸和謙從椅子上跌下來跪在地上,他的喉嚨里發出『嚇嚇』的喘氣聲,陸和謙伏在魏牧城的手邊崩潰大哭,心臟深處蔓延撕裂的劇痛,頭顱低垂連續撞擊床鋪。

多次的自我詢問有了答案。

魏牧城這一輩子從沒受過關愛,一直在塵世漂泊沒有歸屬,好不容易和他結了婚,魏牧城珍惜著總是沉默地不開口,哪怕受到冷落,哪怕遭到嘲諷。

陸和謙給的一切魏牧城都受著,玻璃渣咽進肚子裡外面瞧不出異常,魏牧城也就這樣面不改色地任由內里千瘡百孔潰爛流血。

魏牧城又不是木頭,他真的不知道疼麼。

他只是不說。

就是這樣,所以魏牧城知道自己生病後,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他沒能成為魏牧城的依靠,魏牧城卻把自己當成了累贅。

陸和謙覺得自己真他麼是個畜牲。

沒人肯站在魏牧城這邊,魏牧城只全心全意愛他一個人,可他也欺負他。

三、

陸父陸母只到了病房門口,陸和謙輕輕關上了門,啞著嗓子說,「別進去了,他情緒不好。」

夫妻倆從沒見過小兒子這副模樣,他瘦了很多,下巴上一小層胡茬沒來得及刮,眼底泛著青色,眼睛異常紅腫,疲憊的姿態一覽無餘。

「你也別太擔心,醫生說這種病治癒的機會很大,你需要什麼就和我們提,我和你爸都會幫忙的。安安你別惦記,他在我們這挺好的,只不過...」

陸母猶豫了一瞬,「他可能想你和牧城,晚上總是哭。」

陸和謙點點頭,「您多幫我照顧他。」

他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淌了下來,只用袖子胡亂地擦了幾下。

陸和謙沒辦法和父母說他不是怕魏牧城的病,而是怕魏牧城身上濃重的死意。

醫生說如果魏牧城的狀態就此持續下去,一旦採用醫療手段去維持他的生命,那麼魏牧城會更加痛苦,生不如死。而以他自身的病症特性,他更有可能會在某一天主觀性地停止呼吸。

只要想到這,陸和謙的心臟就會跟著停住一瞬。

他太害怕了。

他離不開魏牧城,也不能沒有他。

陸和謙每一天都活在懺悔里,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留住他。醫生的話成了他的夢魘,陸和謙的眼睛不敢離開魏牧城,他怕他一旦脫離他的視線,魏牧城就一個人偷偷地把呼吸停了。

陸母透過門縫看了看,護工正坐在床邊,離得不遠,但什麼也沒做,只是單純地看護,她想了想,隱晦地詢問兒子要不要換一個護工。

陸和謙搖了搖頭,「是我讓李叔什麼都不做的。」

護工姓李,李叔說魏牧城很要強,他被雇來時,魏牧城就算自己只有一隻手一條腿能動也要一個人去上廁所,不肯讓他跟著,更不讓他觸碰。摔在地上也要自己掙扎著爬起來,他一碰,魏牧城就面紅耳赤地抗拒。

陸和謙想起醫生的話,他要他去揣測魏牧城真正的心理狀態。

後知後覺地,陸和謙明白過來也許魏牧城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的狼狽姿態。

他沒有辭退護工,而是鄭重地站在他面前,誠懇地說,「李叔,你教教我,我要怎麼照顧他。」

陸家父母來之前,李叔迴避出了病房,陸和謙一個人剛給魏牧城換好褲子,脫下來的褲子在盆里泡著,陸和謙正打算洗,從前陸和謙的衣服稍有瑕疵就會扔,現在他學著魏牧城的樣子,開始去打理他的一切。

一夜的崩潰過後陸和謙又自己站了起來,他沒什麼資格去萎靡不振。

他得去讓魏牧城知道,他們倆在一起能過好日子,他陸和謙願意和魏牧城一起生活,願意照顧他。

小兒子的一聲『李叔』讓父母倍感驚訝,而兒子抬手時手指上的銀色素圈又閃了一瞬的冷光,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再轉過頭時神情多有釋然。

臨走前,始終在沉默的陸父開了口。

「有什麼需要你就提,家裡不是不幫忙,你覺得這裡不行,就去國外,我可以給你聯繫。」

兒子堅定的姿態讓兩人很多醞釀好的話沒辦法再說出口。

就像先前陸和謙自己想明白的。

人人都知道魏牧城愛他,可沒人信他同樣愛著魏牧城。這場連旁人都看起來無望的婚姻,歸根結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四、

送別父母,推門進來時李叔正搬弄窗台的小花盆。

花盆是陸和謙拿來的,魏牧城為數不多的清醒時間眼睛總是看向窗台,為了對他的視覺稍有刺激,陸和謙變著法子地去換窗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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