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把沈里驚醒。
沈里其實睡得並沒有很沉,更多的是在享受半夢半醒間的假寐,他很喜歡這種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的小憩,只有自己的大腦一片澄明,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仿佛在溫暖中得以舒展,那讓他有一種什麼都不用思考的滿足。
然後,他大腦平滑的平靜便被打破了。
沈里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滾圓的眼睛裡滿是迷茫,遲鈍,還有一種好像脖頸處被誰吹了一口氣的炸毛。他怒目而視,把領地被侵犯的不爽直白的寫在臉上。
聞時頌很難不承認,這一刻他是爽到了的。
面對眼底滿是他倒影的沈里,聞時頌的手就虛虛搭在藤條躺椅的靠背上,似是習慣性地掌控,又好像只是以防沈里發脾氣的動作太大,從不穩的躺椅上摔下。
當然,沈里並沒有。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的對視了足足有幾息。
沈里始終沒有退讓,還在持續憤怒,他在面對聞時頌時大膽了不少。
不好說會故意得罪這位大啟的太子殿下吧,但至少沈里終於意識到了他在穿越之初對自己處境的判斷有誤,以他姐沈青起現下的如日中天,他完全沒有必要怕聞時頌。
他們之間並不是誰決定誰生死的封建上下級,更像是被迫合租的室友。
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還要什麼自行車啊。
聞時頌也發現了,沈里重新找回了剛嫁入東宮時有恃無恐的狀態,甚至可以說是反客為主,比他這個東宮的主人還要熟悉這裡。
在成婚的當晚,沈里就和聞時頌劃定了互不侵犯條件,並提出了包括他在東宮要住長秋殿,秋天去北疆狩獵時的帳篷套瑙要榆木聯結式的,冬天去京郊湯谷泡湯的莊子要風景好的,夏天去行宮避暑的院子要遠離人群,理直又氣壯,義正又詞嚴。
因為這些並不是什麼無理要求,而是皇室一年四季的標準行程,沈里只是提前對自己的未來進行了一些個人規劃。
只是這種熟悉程度,讓聞時頌總有一種對方是太子,他才是嫁進來的那個外人的錯覺。
穿了一身緋紅喜服的太子殿下,在那一刻有太多話想說,可連聞時頌自己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麼在最後脫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麗正殿有什麼不好。」
那裡才是歷任太子妃常規會居住的場所。
也離太子的寢宮光大殿更近。
準確的說,麗正殿和光大殿才是屬於一個宮殿群的,長秋殿則屬於另外一個。從布局上來講,麗正殿本就適合太子妃一人居住,而長秋殿更像太子的一眾女眷一起居住的大雜院,當然,像這樣的「大雜院」東宮還有好幾個。
沈里當時給出的解釋是:「因為長秋殿的陽光更好,離膳房更近,地方也更大更寬敞,我們可以互不打擾。」
聞時頌想說,你還沒有去看過我讓人給你準備好的麗正殿,你怎麼就知道麗正殿的陽光不好?離膳房不近?我們就必須得彼此打擾了?
然後,他就反應了過來,沈里和他皇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來東宮的次數比他這個太子的親弟弟還多。啟蒙後,沈里更是直接就在弘文館跟眾皇子公主一同上的學,他時常因為不想早起,而耍賴宿在離弘文館更近的東宮,當時住的就是長秋殿吧?
本來應該是一個多人居住的宮殿群,生生被他皇兄給改成了只供一人居住的院落。
哈。
聞時頌在那一刻只覺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任由秋風肆意穿過了他綢質的寬袖。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六歲,剛剛回宮,忍到極限了才小聲說自己有些口渴,沈小里當下便熱情又熟練的拿出了自己的小鴨子杯與他分享。
他在自己母后的宮中,還需要自己說出需求,才能讓人意識到他已經許久不曾喝水。
而沈里在這裡甚至有他專屬的茶杯。
不管是六歲,還是二十歲,他永遠才是那個外人。
太子殿下當場拂袖而去,只在隔天派人送來了沈里希望他能簽署的那份互不侵犯條約,自認態度十分冷硬,因為他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說。
聞時頌重新冷下了臉,又變成了沈里熟悉的那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道:「太子妃在這裡躺的挺舒服啊。」
沈里確實還躺的挺舒服的,「你怎麼知道?」是他本來想回答的話。但緊接著沈里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態度努力放軟,並主動關心道:「殿下怎麼會來長秋殿?您沒事了嗎?頭還疼嗎?」
聞時頌卻表示不吃這套,只環胸嗤笑:「我沒死,你很失望?」
沈里:「……」你們這種反派人設的男主,就一定要搭配一個毒蛇吐信一樣的說話方式嗎?陰陽怪氣不是太監的專屬?但是沒有關係,沈里在心裡告訴自己,做人就要大氣一點,他會像爸爸一樣把聞時頌原諒,「今天朝事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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