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真夠倒霉的,他想。
「車上就我自己嗎?」
「是的。」
那還好。
他從被子裡鑽出來,靠在床頭,柔軟的栗色頭髮下藏著一雙極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纖薄的眼瞼,黑葡萄似的圓眼珠像小狗濕漉漉的鼻尖。
「我……有家人嗎?」他小聲問。
「你有一個哥哥,就是他委派我來照顧你。」
「他人在哪兒呢?」
「國外,先生工作很忙。」
「忙到我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能來看一眼嗎?我住院很久了……」
那根倒塌的電線桿沒砸壞他的身體,卻砸沒了他過去二十年的全部記憶。
他昏迷三天,住院二十七天,期間沒一個親人朋友過來探望。
就像一個倒霉透頂又不招人喜歡的孩子,出事了,放這兒了,忘記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陳樂酩問。
蘿拉綜合考慮:「英俊性感但……脾氣超爛?」
陳樂酩只聽到前半句:「很帥嗎?有照片嗎?我們長得像嗎?」
「先生從不拍照。」
「……好吧。」
「我該走了。」蘿拉起身遞給他一袋文件,「裡面有你的資料、證件和手機,或許用得到。」
陳樂酩趕緊把文件袋打開,手機掉出來,沒有鎖。
想著手機里總會有家人的照片,他先找到相冊。
一點開,空空如也!一張照片都沒有!
風景照、人物照,統統沒有。
不僅如此,簡訊記錄、通話記錄也是空的。
他又點開微信,看到最上方唯一一個置頂好友的備註是【哥哥】
找到了!
興沖沖點開和哥哥的聊天界面。
還是空的!
他沒和哥哥說過一句話。
這哪裡像兄弟?分明是剛加上好友的陌生人。
陳樂酩泄氣地癱在床上,自動把失憶前的自己劃分到叛逆難搞不服管教的中二少年一類。
鬱悶半晌,他找了個小貓站起來抱著膀子的表情包發給哥哥。
-貓咪抱臂.jpg
-哥哥早上好,醫生說我下周可以出院。
他手上還貼著輸液的膠帶,捧著手機艱難地刪刪改改。
你有時間來接我嗎?【刪掉】
你下周回楓島嗎?可以順便來看我嗎?【刪掉】
你能告訴我家在哪兒嗎?我還不知道出院後去哪……
這句話還沒打完,兩條信息接連彈出。
-醫生每天都會把你的檢查情況發給我。
-另外,我這裡是半夜。
指尖一頓,他最快速度把那句話從對話框裡刪除乾淨,白著一張臉重新編輯。
-對不起哥哥,我不該打擾你休息。
這句發出後再沒得到回覆。
他按滅手機,翻身趴在床上,像條毛毛蟲一樣把自己顧涌到枕頭底下。
天漸漸黑沉,窗前飄起零星雪花。
碎星般的白雪從萬丈高樓跌落到燈紅酒綠的街角,陳樂酩穿著加厚羽絨服站在滿是霓虹燈光的酒吧街上,低頭看手機。
他出院一個禮拜了,逐漸適應了正常的大學生活,偶爾也會被朋友拉出來,參加些好玩的聚會。
「樂樂我來了!」路口有人氣喘吁吁地跑來。
陳樂酩抬頭,就看到一個臉蛋圓圓的男生撲向自己。
這是他室友季小年,和他同歲同級但不同專業。
他讀哲學,小年讀食品,倆人四眼一抹黑都看不到彼此的未來。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季小年喘勻氣,從包里翻出兩隻貓耳髮夾給他。
「這是什麼?」
「學長讓戴的,給我們一人發了一對,我是小狗。」季小年戴上自己的小狗耳朵。
陳樂酩怕碰到頭上的傷,對著酒吧玻璃當鏡子,把倆耳朵一左一右戴上去。
他頭髮多還有些卷,能把髮夾全遮住,只露半個耳尖,乍一看還真像自己長出來的小耳朵,對著玻璃甩甩頭,那倆耳朵還會動。
玻璃上忽然浮出一團哈氣,哈氣上對應他那兩隻貓耳的位置,被人畫了兩個歪倒的「∧∧」。
陳樂酩一愣,意識到玻璃對面有人,倒沒尷尬,反而覺得挺好玩,也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氣,在那兩隻歪倒的小耳朵下畫了個胖胖的「( _ )」,補全一隻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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