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陳樂酩聽得一頭霧水:「等等,王長亮是誰?」
余醉淡淡地睨他一眼,沒作聲。
破例讓弟弟參與討論只是受制於那幾滴貓淚的結果,至於准許參與的範圍,由他全盤掌握。
有些事告訴他無傷大雅,有些事一輩子都不能傳進他的耳朵。
余醉言簡意賅地說道:「以前的仇家。」
汪陽:「小時候拐賣他的人渣!」
陳樂酩心跳漏了一拍:「什麼?」
「閉嘴。」余醉一個茶杯砸過去。
汪陽側身躲開,快氣瘋了完全不管不顧,對著陳樂酩就說:「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那個把二哥拐來關在垃圾堆里不給飯吃不給水喝不准見人還賣他的血賺錢的王八蛋!不僅賣他的血還要割他的器官!二哥當年被逼得跳樓才逃出——」
「我讓你閉嘴!」余醉猛地站起來拎起身後的椅子朝汪陽砸去!
秦文衝過去護住他,汪陽胸脯劇烈起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拒不認錯。
「你能瞞他一時還能瞞他一輩子嗎?」他指著陳樂酩,對余醉大喊。
「那是要跟你過到死的人,要跟你白頭到老惺惺相惜永遠疼你愛你的人,你心裡有痛不和他說還能和誰說?你只心疼他知道後會承受不住,他就不心疼你一個人捂著傷疤嗎?」
汪陽言盡於此,踢開椅子,轉身和秦文上樓。
樓下一瞬間陷入安靜。
窗簾在風中拂動,偶爾響起幾聲鳥鳴,桌上畫著ABC的白紙被吹得簌簌發抖。
陳樂酩也在發抖。
他站在余醉身後,半米的距離,望著那個高大又無措的背影。
「不止李善仁一個……是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句話問出來的。
短短几個字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咬著唇、咬著牙、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幾乎攥出血來。
還是那天晚上余醉失控時他問過的話:「幾歲……幾年……」
這次余醉回答了。
「五歲,四年。」
那張紙被吹到桌下發出「簌」的一聲響,陳樂酩渾身一顫,兩行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滑下眼眶。
心疼到極點時人是懵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陳樂酩只感覺胸口被撕開一個窟窿,心臟挖出去,裹著倒刺的冷風鑽進來。
余醉始終沒有回頭。
他半垂著眼,立在原地,感覺到一張熱乎乎的臉貼到背上,弟弟張開雙手從後面抱住他,然後慢慢地下滑、下滑……最後整個人跌在地上,變成被雨淋濕的小狗。
「我沒想讓你知道這些。」良久後,余醉開口。
「但汪陽說得對,我要和你過一輩子,就不可能瞞你一輩子。」
「說都說了,就一次性說完,你要哭就大哭一場,要疼就疼這一回。」
他轉過身,把弟弟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懷裡。
溫熱的手掌捏住他後頸那塊軟肉,順著脊椎骨往下捋。
更多的淚浸透胸口,陳樂酩顫著肩膀無聲地哭。
「我和你說過,我沒有爸媽,是被拐賣到楓島的,記憶里是五歲時發生的事。一個女人把我放在牆根,我被人販子抓走,王長亮來買,我逃了一次,沒逃掉,發了高燒,以為王長亮是我爸。」
陳樂酩絕望地閉上眼,失聲抽泣,連哭聲都堵在喉嚨里發不出來。
余醉把下巴抵在他發頂。
「五歲的孩子沒有思考能力,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王長亮知道我的血值錢,就告訴我賣血是小孩子的工作,每個小孩都要做,賣一次血給我吃一個雞蛋。」
「我吃到過三個雞蛋,但不只抽過三次血。」
話音停頓幾秒,余醉闔上眼睛,用力將弟弟勒進懷裡,一字一句對他說。
「我這輩子,一共抽過四次血。」
「第一次是被王長亮帶到李善仁的診所,他說抽血是小孩子的工作,大家都要這樣長大,抽一袋血獎勵我一顆雞蛋。」
「第二次是被王長亮抱到那間診所,時隔不到三個月,我瘦得找不到血管,針從我額頭扎進去,我眼看著血流進袋子裡。」
「第三次是被王長亮壓著去的,他說這是最後一次,抽完時我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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