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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蘅琢磨著,這孩子怎麼生悶氣呢?

她從前便不大能想通為何有時聊的好好的好友突然生氣,於是決定不浪費這個腦細胞,直接出擊:“怎的了,誰得罪你了?”

“沒有,”阿盼瓮聲瓮氣,“蘅娘子今晚不是還要給沈小郎君做甚麼面猴子,就別管我了。”

這是說她昨日給王五郎捏了個齊天大聖,黃衫虎裙金箍棒,好威風,沈翰林家的七郎見了喜歡得不行,也央著要個“同款”。只手邊沒劑子了,便答應他今日再補上。

虞蘅再是個木頭,也聽出來這話里酸溜溜,頓時懂了,這是介意她待他們比旁的客人親近,孩子吃醋了啊!

她與阿盼講道理:“那沈家小郎昨日點了兩籠香蕈饅頭,付了二兩銀,這銀子我們買什麼不好?不過一個麵疙瘩,哄得他常來,得益的是誰?”

一是“我們”,一是聽著她這樣“算計”那沈小郎,話里話外誰才是自己人……阿盼嘴角翹起:“知道了。”

還是三個字,這回語氣明顯高興不少。

呵,小姑娘,虞蘅失笑搖搖頭,走回廚房去。

夏令推出的新樣式饅頭雖不如招牌灌漿饅頭那樣老少咸宜,但也讓虞蘅賺了不少,尤其書院學生這一波。

虞蘅夜裡盤點,算上打賞的小費與先前裴家給的賞錢等七七八八,手裡竟然有三十餘兩,似乎離著盤間鋪子的生活已經不遠了。

她想到什麼,立馬趿鞋下床將床底的木箱子拖了出來,翻出當初上京帶的那破包袱。

當時族中長輩擔心她一人出遠門被坑蒙拐騙去或受欺負,欲派個遠房嬸子看護,待“監督”她成了六禮再回來。只是那被選中的堂嬸與丈夫感情甚篤,不大樂意離家太久,虞蘅更不想一路還要與不熟的長輩同行,尬聊寒暄,極力否了這決議。

但長輩們的擔憂不無道理,於是虞蘅只帶兩身舊衣裳,用破包袱裝著,打扮成落魄人家模樣,又將僅剩首飾都換了銀錢,各處分散藏著,叫自己看起來儘量不像只“肥羊”。意外是路上遇見阿盼,花去了大半,剩下的勉強足夠一路的嚼用。

阿盼看她在裡面翻找有些不解:“蘅娘子,這些衣裳拿去賣,鋪子也不收吧?”裡頭衣裳又穿了一季,已經舊得不能穿了。

虞蘅總算從裡頭翻出一根簪子來。金剛石的呢,儘管屋內只有蠟燭微弱的火光,也是熠熠生輝。

單獨留著這一根簪子,倒不是出於什麼浪漫愛情故事,而是剛鑽堅硬,若路上碰見壞人,最後還能從頭上拔下這支簪子,奮力一搏。

金銀什麼的都太軟了,這簪尾部被她削得尖利,若能擊中,必定見血。

阿盼萬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她想像了下那場景,壞人當然該死,只她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虞蘅隨手挽了個舊時在家梳的髻,簪上髮簪問:“好看?”

阿盼沒見過她梳這樣溫婉的髮式,稀奇地圍著看了又看,贊道:“真好看!”

阿盼看著眼前披著半幹頭發,穿家常寢衣,盤膝而坐還衝她笑的小娘子,仿佛一株雨後清荷,總算知道剛才覺得哪裡奇怪了。

蘅娘子生得白,皮膚又嫩,就該像旁的貴女那樣嬌養著才是,可現在手背上好幾個被油蹦傷的點子,紅得醒目。

一個人遠行該多怕碰上壞人呀!自己跟同村好幾個女孩兒被賣都怕得不行,可她還能拿此事作笑話講給旁人聽。

阿盼仿佛吃多了醃梅子,嘴裡發酸。

隨即又見虞蘅將頭髮拆了,那光彩熠熠的剛鑽簪子被擦拭乾淨。

虞蘅笑道:“眼下用不上了,明日當了去,能換不少錢呢。”

阿盼瞪眼:“這是夫人遺物,蘅娘子……”何至於此?

虞蘅擺擺手:“這簪子不過占個名貴難得,並不是我娘最愛那支,要說念想,實算不上。”

“何況老家還有宅子,雖然奴婢都遣光了,家私擺設俱在,想家了,回去看看即可。”

阿盼早就想問:“既家裡有宅,蘅娘子何必上京?”

虞蘅拍拍她的頭,不答反問:“覺得如今日子不好?”

阿盼搖頭:“雖勞累些,可比起從前在家吃爹娘的,吃不飽且要挨罵,已經是神仙日子了。”

“那就是了。”

虞蘅自己在自己家,有許多顧忌,束手束腳。且沒有直系親屬,旁人總會想方設法給她尋個看護人。族人當然是出於好心,可寄人籬下的日子哪有好的?

阿盼隱隱約約有些懂了,不再追問。

酷暑難消,整晚一絲風沒有,沒了“鬼哭”,滿耳灌的都是蟈蟈蟬鳴,虞蘅與阿盼依舊睡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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