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在漫長的歲月中仍保有大部分舊時的樣子,並未被高樓大廈的鋼鐵森林侵蝕殆盡。這也是伏鍾選擇暫留在此處的原因之一。
許是活得太久,便開始變得懷舊。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面目模糊不清,唯有腳下堅實的土地和高懸空中的明月如舊。
睡不著的夜晚,伏鍾往往喜歡挑個高處吹風。
此時,這座臨海的塔樓頂端便是今夜他選擇的落足之處。
塔樓荒廢已久,高高的塔尖古老殘舊,矗立在幽深的夜空中仿佛搖搖欲墜。不遠處的海上裊裊迷霧升騰而起,在月色輝映下,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鈷藍色淺光。
伏鍾坐在塔樓頂部的半壁殘垣上,膝上擺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刀。
這把刀的制式介於環首刀和唐刀之間,被鏽跡裹滿的修長刀身上,依稀可見一行銘文。
通常刻在刀上的銘文多為功勳的紀念或是主人的信條,而這刀上的銘文卻是一句故時的承諾。
刀的主人死在太過久遠的過去,背負著無盡罵名,以一種慘烈至極的方式死去,屍骨無存。到最後留下的,僅有這刀上的一句話,令伏鍾還能勉強記得他的眼睛。
那猩紅的眼瞳,像是熄滅前的火,又像乾涸前的血。
「若身死魂消,此刀如吾殘骨,長伴君側。」
烈焰中淬出的長刀曾清冽如水,而此時月光落下,如同慘白的浮萍漂浮在鏽痕上。
失去得太久,因而再次想起的時候,已不再感到心痛。
伏鍾垂目凝視了這柄刀許久,然後將手指放在刀身上,輕輕一彈。
他等待了片刻,直至眼前的慘澹月色中,浮現起一道由煙霧凝成的飄忽身影。
刀中沉睡了許久的刀靈有著逝者的一抹殘像,遙遙望去覺得無比熟悉,定睛看來卻只見煙霧不斷游移變換,難以看清記憶中曾真實存在過的面容。
「碣陵。」
伏鍾喚到長刀的名字,懸空漂浮的殘影緩緩落到他跟前。
「我的靈力趨於流失殆盡,這是我最後一次召喚你。」
面目模糊的影子靜靜地凝視著伏鍾。
「我背叛了我的天命,想必身死之後,世間便再無我痕跡。因此,我將你託付給你一個人,也是將他託付給你。」
習慣了沒有回應,伏鍾繼續說道。
「我似乎有一種預感,他正在被捲入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中。我走後,若是你護得住他,就多護一些;若是無能為力,也沒有什麼。」
殘存的刀影不能給予回答,慘白肅穆的月光中,鏽去的長刀化為一條烏黑的細鏈,落入伏鍾手中,有些眷戀不舍地,纏繞上他蒼白無血色的手指。
另一邊,與伏鍾一樣,程危泠同樣是一宿未睡。
失眠愈演愈烈,閉眼等待許久依然等不來睡意,於是程危泠乾脆選擇不睡。
把筆記本電腦取出,窩在床上寫作業倒也不算是虛度光陰。
一邊在在線文檔里寫著小組作業,程危泠一邊苦中作樂地想,希望第二天起床後和他同組的小夥伴不要被他的徹夜勞作嚇到。
他沒什麼拿高分的執著,純粹只是因為睡不著又無事可做。
就這樣,程危泠看看文獻,寫寫作業,很快磨到天亮。
關上電腦,他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走到床邊,伸手挽起窗簾。
淺金的朝陽穿過窗玻璃,晃得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生疼。
程危泠放下挽住窗簾的手,任由帘布垂落,房間內重新陷入讓人舒適的昏暗。他揉了揉眼睛,朝浴室走去。
隨習慣在早上快快衝了個澡,程危泠用毛巾擦著頭髮上的水,抬手抹了抹浴室鏡子上的水汽。
熬了一整夜,下巴上冒起了淺淺的胡茬,程危泠走回臥室從包里翻出剃鬚刀,又站到鏡前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沒帶剃鬚水回來。在鏡旁的壁龕里掃了一眼,他挑了一瓶還沒開封的剃鬚水。
擰開瓶蓋,一股淺淡的竹葉香氣鋪面而來,程危泠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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