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是石頭,石頭是死的,只有泥里才能開出花。
凌爽在三合村的縣城裡跌倒,又在三合村的土地里爬起來。他和小陶哥朝夕相處了一年,他從那位踏實、有大智慧的守村人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他在利用那些經驗去蕪存菁,等到他把這片雜草砍光了,再埋好,來年生了肥,就能長出全新的、漂亮的鮮花了。
武晨遠就像是在說笑話,「那混蛋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在我看來像是洗心革面了,他找我道歉,說明白自己以前的行為過激了,要同我和解。我說,道歉我接受,但我絕對不要跟他和解。憑什麼他想,我就要配合他?我和他說,玩蛋兒去吧,世上哪來這麼多稱心如意的事?休想在我這兒尋求心理安慰,我從來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也只是針對出家人呢。」
他轉述的活靈活現,畫面感太強了。
武晨遠繼續說:「我還跟他說,我不欠他的。拍電影時他對我不好,我後來舉報了他,所以他也不欠我的,我們兩個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兩清了。他跟我道歉,我也向他道歉。我知道我舉報他的事做得損,我從接戲那會兒就欠考慮,但是做了就是做了,萬事沒有回頭路,我武晨遠也不吃這世上沒有的後悔藥。我不知道凌爽原諒我沒有,反正,我們倆這輩子就這樣了,實在不行就都成為對方心裡的一根刺,互相扎一輩子。」
余尋光吸了口氣,「你上回還說,要跟他作對一輩子呢。」
武晨遠說得灑脫,「現在也差不多,但是情緒沒那麼強了,也沒那麼偏激沒那麼壞了。師兄,讀書真的有用。考研成績出來之後,我看了很多書。常老師推薦我看毛選,我算是跟著先輩開拓了心胸與思維。我想清楚了,如果我以前私德有虧,那我就改,人不能想岔了一件事,就沒有將來了吧?」
這句話讓余尋光想到了韓媽媽和鄭雲開,還有那些孩子們。
他沒資格評價小武,但是這句話,真的很好。
「至於凌爽有沒有反思,誰管他呢?我犯不著因為他一輩子跟自己過不去,多鬧心吶。師兄,我跟你說,他可真自戀。我向他下戰書,我說我早晚在成就上收拾他。他說他比你大10歲,比我大13歲,放以前舊社會,條件好些他都能當我爹了。他擺明了沒把我當回事。我當時有些生氣了,就說,那就試試看誰是誰的爹吧。」
來了,男人之間熟悉的父子環節。
「他還勸我呢,他說他拿了那麼多獎,哪怕不是國內的,地位我也比不上。呸,真不要臉,給他能的。我說我不要跟他比地位,我要和他比時間,他比我老13歲,他能活得過我嗎?」
余尋光終於沒憋住,笑了。
「瞎說什麼呢?」
武晨遠也跟著笑。他的臉上沒有鬱氣了,眼神乾乾淨淨的。他現在能笑著把這件事說出來,說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他的本質到底還是善良,他做不出那種惡性競爭的事。
就像韓媽媽相信那些小孩,余尋光也願意相信武晨遠。他告訴他,「你別大意,凌爽的名號不是吹出來的,他敵人可多呢,聶梵導演就想把他弄趴下。」
「嗯,聶梵也是我挑戰的目標。」
「有目標是好事。」少年人的夢想值得尊重。
今天再說這種話,余尋光心裡終於輕鬆。
武晨遠也輕鬆。他放下凌爽的事,又像重活了一次。他絮絮叨叨的,一邊給余尋光夾肉,一邊訴說自己的幸福,就像是在給家長匯報情況。
「師兄,我在學校里可努力了,不同於讀本科的時候,我認識了很多朋友,包括編導、編劇、攝影專業的同學。我那天想跟燦星簽約,不僅是為自己,也想帶著同學們好。圈子裡年輕人太難出頭了,幕後人員更難。他們攝影圈,道具組,燈光組的臭規矩比想像中的還多。」
武晨遠想,如果可以,他想讓大家輕鬆一些。
他的朋友們值得他付出。
「我那天晚上回去了跟大家道歉,結果他們都說這不算什麼,都在安慰我,讓我不要想太多。師兄,就像你說的,背著這麼多個人的夢想,我能走歪路嗎?你放心,外面的世界我先不管了,我已經跟同學們約好了,等研二結束,我們就去排自己的舞台劇,我們要把這場畢業大戲當成職業生涯的第一座舞台。」
「就演這個劇本嗎?」
「對,我還是男主角呢。」
余尋光往鍋里丟了一手牛油,「那到時候你提前跟我說,我有空就來看你們的戲。」
武晨遠開心得眉飛色舞,「好啊,歡迎歡迎。」
余尋光轉頭看著他,認真地說:「再遇到什麼困難,不管是專業上的問題,還是想法上的困惑,都要想辦法說出來。人是情緒動物,你心思細膩,又愛想,壞情緒在心裡憋久了,真會出毛病的。」
武晨遠把嘴巴一扁,久違地使用自己的娃娃臉,「我知道,用這邊話說,我就是心窄。既然師兄都開了金口,那我到時候不找別人,就來煩你。」
余尋光很是大方,「不用你客氣。未來的武大導演能給我一個出手相助的機會,我感謝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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