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受萬民供養，更要誠惶誠恐，你姓趙……你是皇子，為社稷安定天下太平，你能做許多事，你要記住自己的責任。」

趙明恆不管大皇子說什麼都不斷應是，他哭得不能自已。

在他的哭聲中，大皇子留下微弱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最後一句話。

「如果老二……去北地……保護好自己……」

第81章 掙紮根由

「素素，我大兄他——是個極好的人，沒有人不佩服他不喜歡他。」趙明恆聲音有些暗啞，他懷念無比，「如果他還活著，一切都不一樣。」

溫素音心悅誠服，能在臨死前還給趙明恆留下這樣一番話，足以說明他心繫社稷百姓，若沒有他約束，趙明恆的所有精力才華大概都會往紈絝子弟方面去發揮了。

於是她說：「大殿下的確是賢明之人。」

她輕聲問，「你少年時候名聲可不怎麼樣，是因為大殿下麼？」

「大兄死後，我好像突然一下就長大了，許多他說的道理一下子就明白了。」

趙明恆停頓了一下，偷偷打量溫素音的面色，或許是因為過去這段故事太過隱秘，牽涉到一個令人惋惜的明朗少年，她的神色已不似剛剛那樣據他千里之外。

說出這段往事並不容易，這是趙明恆第一次開口，向旁人剖析那段對他而言最諱莫如深的光陰。

「大兄身故之後，還沒有開始辦喪事，很快地，所有人都意識到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下一位儲君還是誰，大雍講究立嫡立長，母后所出只有我們兄弟三人，宮中還有其他幾個庶出弟弟，但年紀和家世都不占優，最終還是我們剩下的這兄弟二人中挑選一個。」

「說起來很可笑也很可悲，大兄從前是頂頂尊貴的，但他死了，屍骨未寒，所有人想的都是頂替他的人。」趙明恆苦澀地笑了一聲，又似自嘲，「尋常百姓家裡兒子死了或許還能有時間真正悲傷，但天家不行，那時候，連我宮裡掃地的小太監都變得比平常亢奮些。」

「我當時年紀小，還沒有來得及思索太多，不，其實偶爾也會冒出這個念頭，但我不允許自己想，也不允許身邊的人提，誰提起我就會很生氣，我覺得大兄才剛剛身故，提這個是對他的褻瀆。」

「母后和大多數朝臣支持二兄，覺得他年紀更長，性情更溫和文氣，父皇心中則偏向我，覺得我身體康健，他遲遲拿不定主意。」

一個兒子死了，幸運的是還剩兩個兒子，但不幸也是有兩個兒子。

那最後到底是什麼造成了當下這種局面呢？趙明恆沒有被選擇的原因是什麼？

溫素音有些想像不出來如果當年是另一種選擇，眼前的趙明恆真的當上皇帝如今會是什麼模樣。

「後來就到了大兄葬禮的時候，其他的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周圍全部都是白色，所有人都或者在哭或者面無表情，我跪了很久，給大兄燒了許多紙。」

「那時候葬禮快結束了，弔唁的大臣宗親們也走得差不多了，我哭累了，擦乾眼睛一抬頭，從側面突然就看到了我二兄的臉，他低著頭，表面上在哀思，但實際上他咧著嘴在笑，那笑已經忍不住了，眼睛也在笑，他以為沒有人在看了，所以悄悄放鬆了一下，其實變臉只有那短短一小會，馬上他就又變了回去。」

「但事情偏偏就是這麼巧，我就是看見了，他的表情太刺眼了，與周圍所有一切都

格格不入，我到現在也依然能清晰地記起來他那時候的臉。」

溫素音：「所以你……」

「我當時腦子亂糟糟的，什麼也來不及想，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衝過去騎在他身上在揍他了。」

溫素音聽了他的話不由吃驚，她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粗暴的手段，「那可是葬禮——」

趙明恆幽幽道：「我以為你該意外的是我對我兄長動手，而不是場合。」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溫素音說，她拿自己舉例，「如果可以我當時也想對我叔嬸一家動手的。」

她經歷過至親慘死的悲痛，知道那種刻入骨髓的憤恨，她不由有些同情憐愛，那個時候的他與自己何其相像。

趙明恆伸出自己的手，他看著曾經揍過皇帝的這隻拳頭，「換現在的我不會這樣衝動了，但當時我還太年輕，沒經歷過磨鍊，我當時恨透了他。」

趙明恆的聲音冷而堅硬，「所有人都可以幸災樂禍，只有他沒資格，大兄是為了救他才遭遇不幸的，如果沒有他，大兄根本不會死，大兄的恩德他萬死難報，可他卻如此狼心狗肺，狠心冷清。」

「所以我動手了，我不後悔，我替大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