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里又安靜得只剩下偶爾的落子聲,沈青用手支著腦袋默默看棋,在一下又一下輕而脆的落子聲中,沉沉合上了眼皮。
她支著腦袋的方向正好對著謝珩,兩人隔得很近,謝珩略一抬眼,都能看清她覆下的長睫因睡得並不安穩而微微顫動。
像一隻振動翅膀的蝴蝶。
蕭瑞因為連連失利,手上落子越來越重,擾得沈青在半夢半醒中不耐煩地蹙起了眉頭,謝珩舉棋下意識停了一下,還好沒醒,不然多半是要開始發脾氣了。
「吧嗒!」
又是悶脆一聲,沈青倏爾睜開雙目,睡眼惺忪中果然帶著濃濃的不耐。
謝珩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到棋盤上。
「怎麼你們一局棋能下這麼久啊?」沈青不滿嘟囔。
蕭瑞這會兒更是不耐:「誒呀,大哥,你先別說話。」
這小子,還真是來勁了啊,沈青正好一肚子起床氣想要發作,叉了腰還沒來得及開罵,就看見謝珩閒閒落下一子:「這局結束了。」
沈青面上一喜:「真結束了?」
蕭瑞萬分痛心:「真結束了?真就結束了?不能來個什麼置死地而後生嗎?」
謝珩搖搖頭,慢慢選了棋盤上的白子一顆一顆放入棋籠:「你最開始只落了一子的下風,但最後一步步敗在了自己手上。」
蕭瑞不能理解:「我怎麼是敗在自己手上了?」
「你要的置死地而後生,中間其實有過無數機會,但你敗了一子,心態全亂,急於挽回那一子的錯失,反而失了全局的生機。不過今日只是棋盤上的博弈,他日若在別處絕境,可記住要心如止水,才能運籌出生機。」
蕭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沈青也聽得興致盎然:「改日你也教我下棋,你說到道理是好聽的。」
「算了吧,大哥,你的擅長不在此道,」蕭瑞也跟著謝珩那般,一顆一顆將棋盤上的黑子收入棋籠中:「對了,聽說昨天謝珩來信了,然後你把信給撕了?」
「對啊,誰讓他給我擺譜,還搞什麼約法三章,誰要聽他的啊。」
只是蕭瑞有些若有所思:「大哥,你說我們有沒有機會,跟謝珩這個人……」
知道他要說什麼,沈青斬釘截鐵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你看謝珩這幾個月在渝州的作為就知道,剿匪這件事情,他勢在必行。我們跟謝珩,或者說跟謝家,必有一戰。現在雙方暫時說和,不過是緩兵之計,都是在等一個機會,等將來有一日能一擊將對方徹底擊倒再無翻身之力呢。」
蕭瑞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帶上幾分與他年齡不太相符的凝重:「謝家……真是不好惹啊,誒,好端端的,那謝珩幹嘛非要來渝州剿匪啊。」
謝氏百年宣赫,世家之首,無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丞相、大將軍,還是州郡之下一個普通的小縣尉,大樑上下,半數以上的文武官員均出自於謝氏,謝家勢力盤踞朝野,互相勾連。
即便一支絕斷,別支亦可再起。
蠅蠅子孫,簪纓不絕。
與謝氏為敵,無異於與整個大梁朝廷為敵。
沈青不同意他的看法:「謝珩來渝州,對我們也還是有些好處的。」
「什麼好處?」
沈青一把拉過謝珩的袖子笑了起來:「把謝十三送到我身邊了啊。」
蕭瑞:「……」
謝珩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然後繼續埋頭收拾棋盤上的殘局。
感受到他的沉默,沈青也意識到當著他的面議論怎麼與謝家為敵是不太好,於是耐心安撫他:「放心吧,以後不管我們跟謝家多麼勢不兩立,我是不會遷怒你的,你的直系親人和兄弟,我也儘量不傷害他們性命,不就行了嗎?再說了,誰輸誰贏也不一定,到時候要是謝珩贏了,把我們全殺了,那你就自由了。」
謝珩嘆了口氣,由衷地問出心底的疑問:「你們到底是為何不肯被朝廷招安呢?」
「被招安以後呢?」沈青抬眼看他,橫手對著自己脖頸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然後就等著被秋後算帳?」
謝珩微抿了唇,先前他對莽山的招安態度,的確有此打算,招安本就是為了更徹底的鎮壓。
可是數日相處下來,他覺得沈青未必不能改邪歸正,莽山勢力或者可以真正收為己用。
「招安以後,朝廷必不會苛待你們,莽山上下幾千兄弟都可以被編入軍中,每月可以領朝廷固定發放的軍餉度日,若是有機會,還能建功立業,甚至封侯拜相也未嘗沒有可能,」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即便信不過朝廷,你們也可以相信謝家,絕不會做出爾反爾的事。」
不料沈青毫不領情,反而輕蔑笑出聲來:「你可不知道,我手下多少兄弟原先就是軍中之人,你說他們放著軍餉不拿,光宗耀祖的事不做,為何非要跑到我這深山裡頭當土匪?」
謝珩辯駁:「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的朝廷風氣的確需要整頓,我族兄謝珩已經在……」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