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素日做慣了頂樑柱、主心骨,這會兒在乾爹面前,總算能卸下擔子,道出心中迷惘:
「乾爹,我來乾明宮這些日子,只覺御前紅人兒多,是非也多。就不說別的,光那兩位總管之間,都明里暗裡較著勁兒。」
「他們雖都對我客氣,但我明白那是招攬的意思,兩頭押寶總歸行不通。可我初來乍到,兩邊兒皆不熟,也不知該信誰的?」尚盈盈嘆道。
如若玉芙想做御前第一人,便該先跟二當家的聯手,一齊把大總管踩下去。但姜印忠清楚,玉芙沒什麼心氣兒,也不愛爭強鬥勝。
「你又沒冒尖兒的心思,那就安生跟著來壽。」
姜印忠直截了當地給出明話,而後又提醒道:「但閻王好鬥,小鬼難纏。你最好是拿捏著分寸,莫把金保得罪狠了。」
可左右逢源並非易事,見玉芙苦惱蹙眉,姜印忠趕忙寬慰:「實在開罪也無妨。你是有體面的姑娘,應當落不到司刑太監手裡。」
尚盈盈被戳中心事,只得苦笑搖首,低聲提起之前惹萬歲爺生氣的事兒。她怕巧菱跟著擔心,所以不敢說這些。但乾爹不同,他在宮裡幾十年,多少大風大浪都見過。此時說出來,也能請乾爹幫忙拿拿主意。
「……您說主子爺瞧我不順眼,是不是早晚要尋個由頭規弄我?」
在姜乾爹面前,尚盈盈難得流露幾分脆弱情態。她再八面玲瓏,也不過是個未滿二十的姑娘,哪兒能真無堅不摧呢?
「乾爹,這話我只敢同您說,我是真有點兒怕主子爺。也不知該怎麼伺候,才能叫怹老人家饒了我。」尚盈盈咬唇糾結半晌,終是小聲吐了吐苦水。
姜印忠耐心聽罷,搖首開解道:「你主子是九五之尊,自不會像娘娘們一
般和氣。怹多半只是君威重,並非對你有何不滿。你只管做好分內之事,倘若憂心太重,反倒伺候不好主子。」
尚盈盈聞言,心中稍稍鬆快些,既然乾爹都這麼說了,那應當不會有錯兒。
「您說得對,主子爺日理萬機,哪兒能總揪著個奴才不放?是我杞人憂天了。」
——可皇帝當真不會揪著玉芙嗎?
姜印忠皺了下眉頭,方才聽罷來壽所言,他倒有些拿不準了。
「玉芙,你跟萬歲爺……」姜印忠斟酌問道,「從前見過面嗎?」
「乾爹,我這些年只守在春禧宮裡,哪兒敢去外頭露臉?」尚盈盈毫不猶豫地否認。
深深看了玉芙一眼,姜印忠心中暗嘆,終究沒提醒什麼。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再拿玉芙當女兒疼,卻也不敢擅介皇帝的因果。
知曉玉芙聰慧,姜印忠及時岔開話頭,轉而囑咐道:「你方才也聽著了,萬歲爺近來要給大皇子挑養母。這裡頭水深,你留心躲遠點,提防著尋你打探信兒的,千萬別摻和進去。」
尚盈盈乖巧點頭,打量著四下無人,又忍不住問道:「可這有什麼好打聽的?大皇子還能不交給主子娘娘?」
一則皇后正位中宮,乃是所有皇嗣的嫡母;二則那位難產故去的勤妃,原本就是皇后婢女出身。
於情於理,都該由皇后撫養不是?
姜印忠諱莫如深,只轉述當日情形,箇中道理讓玉芙自己體悟:「貴太妃也是如此說,但你主子爺回絕了。只道是皇后掌管六宮,太過操勞,不宜再養個體弱的孩子在身邊。」
之前貴太妃撫養大皇子時,先帝爺也還在呢。貴太妃打理著先帝後宮,光嬪妃都比如今多出去幾番,莫非就輕省了?
這話經不住細琢磨,尚盈盈意識到不對勁兒,趕忙閉口不言,將主子們的密辛爛在肚子裡。
為著給大皇子擇養母之事,宮中恐怕要掀起一番波瀾。
甭管最後是誰得意或失意,尚盈盈都不關心,只盼能揣手站干岸兒,別攪和她進去就成。
第10章 真是雞同鴨講的一天啊。……
晚間還沒點上燈燭,鶯時與墨歆便堵在茶房門口,爭相要去主殿裡為皇帝守夜,美其名曰替玉芙分擔差事。
這二人揣的是什麼心思,尚盈盈了如指掌,但她看破不說破,只爽快答應,將陪夜倒水的活兒讓給她們。
御前宮女得皇帝臨幸,在宮裡實在太過稀鬆平常。就好比蚊子掉進池塘里,都濺不起個水花來。
但能入皇帝眼是一碼事,搖身變主子又是另一碼事。先帝爺那朝時,御前熬不出頭的老姑娘們,都快把東西圍房塞滿了,到死也沒掙著個名分。
願賭者自負盈虧,尚盈盈不會效仿,但也不加置喙,只巴不得她們多去坐更,自己正好睡個安穩覺。
是夜,尚盈盈與杏書在房中挑燈繡花,閒話家常。
哪知二人越聊越投契,直至夜半梆聲響過,方才草草熄燈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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