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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緒禮沉下呼吸,三兩下拆開信紙,滿篇墨字爭先恐後地撞入眼帘。他目光飛快掃過,心跳如擂鼓,咚咚作響,竟是讀了好幾遍,才將那些字句拆解開來,納入腦海中。

起初,是壽安宮內驟起風波,皇貴太妃中毒……

晏緒禮看得眉頭越擰越緊,周身降下駭人威壓,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

就當他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時,一行字猝不及防地躍入眼底——「宜嬪遇喜,已近三月」。

晏緒禮驀地僵住,頓時不敢置信,反反覆覆、仔仔細細地去看那幾個字,仿佛頭一回認得一般。

喉頭滾動兩下,晏緒禮抬起指腹,近乎狂喜地摩挲著「宜嬪遇喜」。再也瞧不見信上旁的字句,滿心滿眼只剩下那一行。

盈盈遇喜了,是他們的孩子!是朕和盈盈的孩子!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又瞬間涌遍四肢百骸,熨帖得他幾乎眼底發濕。

晏緒禮激動得直欲在帳中踱步,卻到底攥拳忍下。掀袍落座案後,皇帝唇角怎麼也壓不住,幾乎想立時出去跑馬,宣洩胸腔子裡的燥熱。

桌上輿圖鋪展,晏緒禮卻一個字兒也看不進去。什麼邊關軍務,什麼朝政錢糧,統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此時此刻,晏緒禮心中只盤桓著一個念頭——回京!

漠北之事全都甩給嘉毅王他們去處置,他要即刻回宮,去陪他可憐可愛的妻兒。

小王爺接信後未曾猶豫,立時拆開信套。他看得比晏緒禮還要快些,信中只寥寥數語,卻似一道道驚雷貫耳,震得他臉色煞白,險些站立不穩!

顧綏失魂落魄地攥緊手掌,信紙都被他無意識地揉搓變形。

眼中盛滿驚愕與茫然,顧綏禁不住喃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我們本該是……表兄妹的?」

這聲低語雖輕,卻悉數落入晏緒禮耳中。

只見方才還滿心喜悅,恨不能立刻插翅飛回皇宮的晏緒禮,猛然間從那片柔軟雲端跌落。

晏緒禮倏地扭過頭,眼神銳利如劍,直直射向兀自沉浸在震驚中的顧綏。

「顧靖之。」

晏緒禮聲音不高,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平靜,細聽卻裹挾著濃濃的占有欲:

「給朕記住你如今姓甚名誰!」

「你們嘉毅王府的爵位,若還想太太平平地傳下去……」

晏緒禮臉色陰沉,驀然起身警告道:

「那你這輩子,就只能是宜嬪的兄長。」

「親兄。」

晏緒禮胸口憋悶,刻意加重最後兩個字,沒好氣兒地瞪顧綏一眼。

至於什麼、表兄表妹的酸腐戲文,他想都甭想!

顧綏被這驟至的寒意一激,瞬間從錯愕中醒過神來。見晏緒禮鐵青著臉,後心瞬間被冷汗浸透,顧綏連忙躬身解釋道:

「萬歲爺息怒!臣只是一時為信中所言之事震驚,感慨身世離奇罷了,絕無半分肖想娘娘之意。」

顧綏心頭激盪,卻也瞬間想得通透。

她是金鳳凰,生來便只會同真龍湊一對兒。

那般容光絕世的姑娘,如今又有這樣高貴的出身,便註定她只能入帝彀中,輝映宮闈。

豈容旁人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他這輩子,確確實實,只能是她的兄長。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時近黃昏,殘陽熔金。

霞光透過樓中雕花珠窗,將蘇繡地衣從當中割開,一半明艷,一半晦暗。

文蘅端坐在窗邊的海棠木圈椅上,手邊那盞白毫銀針,已漸漸失去溫度,只余涼意沁入指尖。

也不知苦等多久,久到夕陽都快要沉入西山,門前方才傳來一陣略顯凌亂的腳步聲。

簾櫳輕響,柳濯月終於在攬霞樓中露面。

宮正司連日查辦下來,今日已將她貼身宮女盼煙帶走,柳濯月面上強撐著鎮定,眼底卻難掩驚惶與疲憊。

文蘅掀起眼帘,並未起身,亦無半句寒暄,只將茶盞重重小几上一撂,直直道:

「柳濯月,你是瘋了不成?」

這劈頭蓋臉的一句,毫不客氣,將那點子偽善臉皮一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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