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以為她的疲憊與迷茫，是因為余俊然。

但她慢慢發覺，這樣的情緒，其實從參加節目後就一直在生長。

余俊然的事情, 只是海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而海面之下隱藏的巨大冰川, 是她感覺到，參加節目以後，她的人生好像在一點點崩壞。

從小到大，她都是人群中最閃耀、最幸福的人。

在家，父母珍愛她，保護她，她永遠是他們心中的最愛。

上學，老師喜歡她，表揚她，同學追求她，讚美她，她永遠是校園話題的中心。

工作，她順利地簽約娛樂圈最好的公司，離自己的偶像只有一步之遙，夢想，好像也唾手可得。

她像一朵嬌嫩明媚的桃花，一直開在惠風和暢的春日。

可是參加節目之後，她慢慢發現，她不再是人群的中心，有人比她更加閃耀，而她望塵莫及。

她慢慢發現，她說話，大家不再認同讚美，而是謾罵她，嘲諷她。

而有人說話，大家卻敬佩她，仰慕她。

她慢慢發現，人們不再愛她了。

她以為唾手可得的夢想，最後也成了登不上的懸崖。

惠風和暢的春日被撕碎，她鮮艷的人生碾作塵泥。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夏檬想不明白了，只能日漸消沉。

電視裡正播放著跨年晚會，熱鬧的聲音圍著夏檬打轉，卻一絲一毫也提不起她的注意。

直到電視裡傳來——

「接下來登場的是——超人氣女團射SONE！」

夏檬執筷的手一頓，忍不住轉頭看向電視。

畫面中，正好給到鍾妍的正臉鏡頭。

在徐徐拉開的幕門中，鍾妍穿著華麗的舞台服，帶領著女孩們昂首闊步走向舞台中央。

舞台上的她們，那麼自信，那麼閃耀，美得晃眼，讓夏檬不敢再看下去。

她低下頭去，一口接一口往嘴裡塞飯，卻嘗不出味道。

夏原生和孟珺見狀，立刻換了台，但夏檬還是匆匆塞了幾口飯，就說吃飽了，默默回了屋。

客廳里，只剩下夏原生和孟珺。

夫妻倆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他們最是了解女兒，這些日子，她的消沉，她的心事，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出？

他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想幫她，又找不到辦法。

他們只是普通人，在家裡，他們可以護女兒周全，可娛樂圈那種地方，他們哪裡觸碰得到？

他們心裡著急，只恨自己無能。

客廳靜默半晌，孟珺低聲喃喃道：

「你說，我們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的？」

夏原生看向妻子。

孟珺：「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沒有隱瞞，檬檬的命運是不是會不一樣？她是不是不用受這些苦，可以像電視裡那個——」

「……一樣風光。」

夏原生聽出妻子話中之意，他猶疑道：「你是說檬檬她，真的是那家的……」

孟珺低聲，「……我去網上搜過那女孩的生日，和檬檬是同一天。」

她微微蹙眉，又道，「我們的生產醫院也是同一家，甚至當時就住在隔壁房間，我沒法不多想。」

當時的生產醫院，是一家高級的私立婦產醫院，費用昂貴，接待的客戶非富即貴。按常理，孟珺是沒錢去那種醫院生孩子的。

說來也是幸運。

二十多年前，孟珺在一家私立雙語小學當老師。

那個年代，這種小學裡的學生，都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孟珺和班上一個學生媽媽關係不錯，那家醫院，正巧是那個學生家的產業。

學生媽媽介紹她去他們家的醫院生產，還免了她的費用。

頭一次去有錢人才能去的地方，孟珺當時很高興，也很新奇，尤其是聽說自己隔壁病房住的是文盛集團的夫人時，她驚訝地差點從病床上摔下來。

正是這份深刻的新奇與驚訝，讓她這麼多年都沒忘記當時的事情。

「原生，你我都知道，唱歌是檬檬從小到大的夢想。可她現在接不到工作，日漸頹沉，在娛樂圈發展舉步維艱，我們無權無勢，幫不了她，可是有人能幫她。」

孟珺看向丈夫，切切道：

「如果成為別人的女兒，能讓她過得順遂，心想事成，那我的失去，就是值得的。」

說到最後，孟珺的聲音已經哽咽。

長長的沉默之後，夏原生嘆息一聲。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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