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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他正處於對妖鬼邪說半信半疑和因實力強大心態膨脹的時期, 言行舉止比之過去現在都有變形, 仔細想想,跟此刻的鄭昭頗為神似。

區別在於, 連雨年使用沒有實戰經驗、並不熟練的雷法對付鬼蛟,付出半邊身子被打爛,養了半年才恢復過來的代價。鄭昭為只學了一鱗半爪的巫術自傲, 使用魘魅術被反殺, 卻徹底沒了翻身的可能。

連雨年沒有打擊別人的愛好,但為了從他口中挖出更多情報,只能戳破他的驕傲, 讓他腳踏實地地正視自己的處境。

鄭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乎察覺了他的目的,勉強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略顯扭曲的笑:「丹先生費心了,明明有類似搜魂的術法可以直接窺探我的記憶,偏偏要以這種低效且無法辨認真偽的方式詢問。」

「搜魂……又是巫覡一脈的術法?」連雨年搖頭,「丹家確實有類似術式,但對你用不了。」

「為何?」鄭昭微微前傾身體,滿臉好奇。

連雨年忖了忖:「你真要知道?」

「我都這般坦誠相待,丹先生何必故弄玄虛?」鄭昭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覺得連雨年是在故技重施,用這句話搞他心態。

連雨年的手搭著扶手,食指揚起,在空中停頓片刻,輕輕敲了下去。

只聽一聲叩擊輕響悠悠蕩開,仿佛鐘罄交擊,清越空靈。

鄭昭猛然僵住,仿佛無魂偃人被傀線固定在椅子上,陡然定格的動作讓他的肢體呈現出僵直呆板的異樣姿態,眼中神光黯淡一瞬,再亮起來,已經是全然陌生的幽深眸光。

叩擊聲仍在迴蕩,水波般一圈一圈地漾開,觸碰到某個邊界再反彈回來,不斷迴環反覆。

「鄭昭」就是那個邊界,他維持著被定住的姿勢,額前亮起一片繁複玄密的紋路,淡紫色的霧流從花紋中溢出,流經體內各處經絡,試圖掙開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禁錮。

可惜定住他的人是連雨年,掙扎無用,他只能選擇放棄,看著連雨年笑了一聲。

「啊……被你發現了。」「鄭昭」嘴角上揚,劃開一道幾乎撕裂面部肌肉的弧度,瞳孔中心泛著兩點紫光。

「你一開始便知道他的體內有我一縷神念,所以才不用搜魂之法?那……你是怕我情急之下碎他魂魄,還是擔心我對他的記憶動手腳?」

連雨年歪了歪頭,神色古井無波:「都有吧。鄭昭該死,但死在你手裡沒意義。至於記憶,無論你是提前改還是當場改,我能辨出修改痕跡,卻看不到修改前的內容,既然如此,我也懶得用搜魂術折騰人了,讓他自己說,還省事。」

「鄭昭」輕笑:「你們丹家人倒是很有上古大巫的風範,無論是實力……還是想法。」

說完,他又莫名嘆了口氣:「神念被你發現,我便殺不了他了。無妨,就算你們將妖蠱教連根拔起,也對我、和我正在做的事毫無影響。勸你們少費些力氣,也不必想著找我,時機到了,我自會去見你們。」

連雨年以手支頭,陽光從屋檐外斜打過來,將他昳麗的容顏分割成明暗兩面,眼瞳落光,流轉出剔透的琉璃色。

「無所謂。妖蠱教是個不錯的工具,剔除掉腐爛內核,空架子也好用。」

「我當然不會管你想做什麼,但你若是礙我的路,我也不介意順手把你掃掉。現在不是神話時代,天地早就變了,我沒有什麼濟世救人的遠大志向,做事只憑心意,所以別來惹我——勿謂言之不預也。」

「鄭昭」靜靜注視著他,眼神如薄刀,一層一層片開他波瀾不驚的偽裝,想要一窺他的魂魄,順便鑑定他話中真假。

窺探良久無果,他笑了笑,搖頭:「先生敷衍我,你我的路本就是相交又相悖,根本沒有招惹之說,都是早已註定。」

「你可以止步。」

「為什麼不是先生止步?」

四目相對,視線相接,有無形而沉悶的浪潮在空氣中騰湧,就連守在四方的近衛都聽到了宛若幻覺的潮打礁石聲。

最後還是「鄭昭」先移開了目光,嘆氣道:「這就是無法抵擋的命運啊……兩個神話時代餘暉的後裔彼此敵對,話本子最愛寫的情節,沒想到我也成了少年時憧憬過的戲中人。」

連雨年屈起食指,抵著眉角搔了搔。

誰說不是呢,以前中二時期做過的穿越和重生的美夢,現在也都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看到他不經意間露出的贊同表情,「鄭昭」放下揚到快要裂開的嘴角,眉眼彎起溫良的弧度:「今日與先生相談甚歡,在正式敵對之前,你我便短暫地當片刻好友吧。作為朋友,我可以送你一個問題。」

連雨年詫異地挑挑眉,旋即禮尚往來地回了個笑容:「也好。我也送你一個。」

「那……先生先問?」

「你先問吧,我回個差不多的。」

「好。」「鄭昭」也不跟他客氣,當即開口:「丹澧先生如今追隨人皇身側,是想重現祖上榮光嗎?」

「朋友之間可不會這麼客氣。」連雨年低笑,他的聲音本就偏沉偏冷,帶了笑意時那點暖感就格外抓耳,像沉在暖泉里的蒼翠環佩,「不是。我說過了,我做事只憑心意,何況他不是人皇,我也不是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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