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絲絲的舒適感沁入毛孔、滲進傷口,幾乎是瞬間就撫平了沈青池手上的鈍痛和徹夜未眠的疲倦。
他有些驚奇地看著環繞周身的水流,那種靈性的溫馴柔和與生機勃勃,令它們看起來就像活著的生靈,而非某人隨手拿潭水捏出的「工具」。
但下一刻,兩條水帶便怦然碎散開來,飛濺的水珠輕輕扑打沈青池的面頰,溫柔得像是心上人一觸即離的指尖。
他的心尖霎時滾燙起來。
「過來。」
低沉的嗓音自雨幕深處響起,尾音像帶著鉤子,隱隱比從前多了點瑰麗的、迷惑人心的味道。
沈青池指尖一抖,著魔似的邁開腳步,猛然衝進水霧之中,渾然不覺跟在自己身旁的「土豆粉」抖成了波浪形,都沒敢繼續跟著給他撐傘。
他就像一名虔誠信徒,披荊斬棘、跋山涉水地撥開重重霧氣,去拜謁他的神明。
「神明」坐在水鑄的高台上,姿態散漫,神色慵懶。重塑後的軀殼與之前並無不同,卻又似乎多了些別樣氣質,低眉抬眼都帶著蠱惑意味,一顰一笑自成風景。
沈青池在水潭邊沿止步,怔怔望著脫胎換骨的男人。他勾勾手指,水面上便鋪出長橋,引沈青池主動上前。
話本里的艷鬼魅妖,在他面前也不過如此。
沈青池輕笑一聲,放任自己溺進他漫不經心的引誘里,快步跑了過去。
但在他伸臂抱人時,勾他過來的人卻抬手拍在他額前,將他抵住,不能踏出最後一步。
連雨年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掃過他的左臂便頓住不動,像只嫌棄主人髒兮兮,不讓他靠近,卻也不叫他遠離的大貓。
沈青池的傷本來已經好了,被他這麼一瞧,原本傷口所在的位置突然開始發癢,就像痊癒期的傷痕內部掙扎著生出新肉,癢到他的心也在胸腔里劇烈震顫。
「看什麼?」沈青池嗓音微啞,滿臉笑意。
連雨年勾起薄唇,露出一抹譏誚:「你是腦子壞掉了嗎?」
沈青池輕笑:「不是啊。我這人比較執著,還喜歡自力更生,你不肯讓我分擔你的痛苦,我只好換種方式,迂迴進行。」
「……瘋子。」
良久,連雨年壓下氣惱,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天各一方的巫與覡,在這一刻奇妙地思維同頻。
沈青池試探地握住連雨年的手,見他沒有掙脫,便得寸進尺地擁抱上去,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連雨年身上只穿了件雲水織就的單衣,新生的肌膚光潤細白,感官敏銳,他的吐息掃過頸側幾次,就讓那裡紅成了火燒雲。
「你沒事……」沈青池的鼻尖抵著那片紅,緊繃的神經在摟了滿懷的溫軟觸感中漸漸放鬆下來,「太好了……」
「嗯。」連雨年輕輕應了一聲,單手攬著他,另一隻手隨意一揮。
沈青池偏過頭,以為他要讓雨停下,卻沒想到手臂一揮,雨勢反而更大了,悶雷陣陣滾動,如浪洶湧,滂沱暴雨帶著洗淨世間所有污穢的氣勢凶暴砸下,掩去目之所及的一切景象。
「這是怎麼了?」沈青池挑眉,「通過下雨的方式撒氣?」
「當然不是,我心眼有那么小嗎?」連雨年懶散道,「以前沒發現,帝京里藏污納垢的角落實在太多了。解決淮河兩岸的危險之前,我要先把家裡『打掃』乾淨。」
沈青池怔了怔,旋即粲然一笑:「有老鼠嗎?」
「不僅有老鼠,還有廣東雙馬尾。」
「什麼?」
「不,沒什麼。」連雨年咽下脫口而出的梗,「你要的話,都留給你。」
……
大雨沖刷著帝京每個角落,幾乎呈傾天之勢。但大部分百姓並不因這恐怖雨勢而心生懼怕,反而覺得安心。
「這雨下得我骨頭都酥了……」客棧里的旅人打了個哈欠,「睡個午覺吧。」
憑窗聽雨的閨中少女拿起筆:「今日不知怎的,我竟覺得傾盆大雨亦有詩情畫意,也許可以寫一闋『蘇幕遮』……」
幾名身著短褐的挑擔小販在屋舍檐下避雨,主人家貼心送來的熱水,讓他們品出了忙裡偷閒的愜意。
雨水流過每一條長街,洗刷每一根磚縫地隙,無處不在,卻也並不停留,歡欣雀躍地來,興高采烈地去。積水最高時也沒沒過最低的台階,行在雨中的人們只要撐了傘,或是穿著蓑衣,便不會被一滴雨水濺到。
連雨年倚在水台上,任由沈青池卷著自己頭髮有一搭沒一搭地扯,專心投入練體完成後的初次出手中,借著清理帝京「污垢」的機會適應這副新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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