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徐令則跳過這個形而上的細節,從善如流地往下說:「做到這一步,覡依然認為不夠。他確實可以通過賽江南掌控先太子的動向,但他無法保證先太子可以長久容忍賽江南這隻『千里眼』的存在,於是他補充了最後一步——他把先太子的伴讀殺死,靈魂揉碎,注入賽江南的鬼軀,並賦予他那位伴讀的容貌,和保留其部分意識與外化的性情。」
連雨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揉揉耳朵:「你說什麼?他把誰殺死了?」
「先太子伴讀,江從瀾。」徐令則咬字清晰,「此人本該姓沈,是個不甚受寵的宗室子弟,成為先太子伴讀後被先帝改了姓,自此名叫江從瀾。他是先太子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過命的交情,替先太子試過毒、蹚過險,如果先太子還有那麼一丁點未泯的良心,那便是他了。」
「……」
先帝在位時期,諸皇子公主人人都有伴讀,那是作為父親的先帝為他們專門打造的鎧甲,也是你死我活的政治博弈中,朝臣們為自己看中的人主打磨的利刃。
沈青池幼時過得格外不好,身為伴讀的連雨年便是他可以信賴的所有東西的總和。先太子沒有他那樣的遭遇,對伴讀也許生不出什麼特別心思,但那也一定是他極其重要的心腹。
先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與他朝夕相處過十多年的連雨年很有發言權。
他像披著人皮的惡鬼,面上是溫和、沉穩、寬厚、大度的長子長兄,對於一乾弟弟妹妹稱不上特別好,卻也維持著和善妥帖的表面功夫。
他不喜歡沈青池,但還是會擔心他真的出家,大半夜讓連雨年進東宮,叫太子妃給他盛湯,哄著他去勸自己弟弟別做傻事。
他對別人的好不多,寥寥幾筆溫情,已經是他身上那張人皮所賦予他的全部人性。
所以在投入政鬥之後,他狠厲瘋狂、不擇手段,為了成為太子,不惜出賣國家機密,用南疆六城百姓的命搭起自己的通天梯,毫無心肝地踏上高處。
所以他製造了東南十二城長達三年的天災,一邊舉起屠刀,一邊盡職盡責地救災,將本該令十二座城池化為死地的浩劫,控制在了兩萬多人的傷亡。
這樣的人,無論是對手還是敵人,都盼著他能有條軟肋。不必拿捏,只要關鍵時刻逼得他退讓一點點,就足以保下一條性命。
覡真是藝高人膽大,不僅把先太子的軟肋掐了,還把它跟其他東西一併打成肉糜送到先太子面前,說「這是我為了與你合作獻上的誠意」。
連雨年臉都木了,不知該先疑惑江從瀾算不算先太子的軟肋,還是先好奇先太子到底有沒有就此事與覡發生過衝突。
徐令則卻好像看出他所想,輕聲道:「自江從瀾死後,巫與凡兩邊再無任何領域的情報交換,本來該留在先太子身邊當他護衛的賽江南,也被他以巧妙藉口嵌入妖蠱教擴張計劃的主體,送到了南疆。」
聽到這兒,連雨年恍然大悟。
所以先太子一面把他打發得遠遠的,一面又盡心盡力地養著他。
所以賽江南一面對先太子的照料無比冷漠,一面又因為他的死而肝腸寸斷。
論手段陰毒,覡和先太子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對手。
連雨年敲了敲椅子扶手,突然福至心靈:「賽江南體內有覡的神識,直連他本人?」
若是他找到賽江南,豈不是能通過這縷神識鎖定覡的位置,就像剛才那樣?
之前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覡的反應又太快,連雨年沒來得及確認他的所在,神識聯繫就斷開了。如果再來一次,或許他可以借著神識直接打開一條直達覡身邊的通道,真那樣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看出他面上不加掩飾的異動,徐令則頷首:「我知道幾個地方,有可能是賽江南的藏身之處。不過先太子死後,他便瘋了,見誰殺誰,六親不認,如今相當於是被封印在某處,先生若要尋他,還請小心。」
連雨年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倒是坦蕩,就這麼不怕死嗎?」
徐令則輕輕嘆了口氣:「活著也是助紂為虐,了無意趣。只是我身旁這偃人從小將我帶大,也算是我唯一的親人。先生如果說話算話,便把我的活命時限算到他的頭上去吧。」
連雨年沒有答話,兀自望向一旁的偃人。
他被傀線包成黑色蠶蛹,本來還有雙眼睛露在外面,在連雨年看過去時,徐令則便忙不迭將他的眼睛也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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