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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雨年愕然瞪大眼睛,右手下意識抓住旁邊的東西,用力攥緊。

沈青池悄然睜開眼,眸間並無睡意。

……

「臭了。」

二十年以前,連闕山脈深處仍然是世人眼中的絕地,凶獸橫行,毒/瘴密布,連爬過地表的螞蟻都比其他地方危險,因而襯得穿過絕地進入山脈的那道人影格外駭人。

長著年輕俊美面龐的男人邁著行將就木的步伐,渾身裹著灰白的濃霧,緩慢繞過面前長達二十米的龐大蟒屍。

他嗅了嗅自己的手,柔白肌膚下透出一縷腐臭,眼珠子轉了轉,有一瞬間幾乎要脫眶而出,卻被他穩穩按回原位。

他嘆口氣,僵硬地彎腰掏走蟒蛇體內的丹珠,混著血塞入口中。

蛇丹入體,他的臉色紅潤了些,動作也較先前靈活,連皮膚底下滲出的臭味都淡了很多。

男人一路往前,目的明確不拐彎,邊走邊物色體內生珠的猛獸,通通殺了取丹,以掠奪它們的生機,彌補自己漸漸腐朽壞死的身體,免得倒在中途,前功盡棄。

他就這麼走了八十一天,殺得連闕山脈血流成河,終於踩著遍地屍骸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面高廣而平整的山壁,長滿青苔與藤蔓。枯死的藤枝與新生的綠藤緊緊糾纏在一起,成了生生死死無窮無盡的常態。

沒有活物會在這裡逗留,但奇花異草長了遍地,紫紅色的大花,濃綠色的野草,奼紫嫣紅,斑斕艷麗,仿佛一幅囊括了天底下所有色彩的顏料的畫。

男人咳出一口濃臭的黑血,眼睛已經快爛成肉糜,視力差到極點。他摸索著接觸到山壁,身邊越發濃厚的灰霧自發分流,活蛇似的砍掉壁上植被,慢慢清理出一扇嵌在山體的門。

門上沒有把手,但有很多彎彎曲曲的繁複花紋,他笑了一下,抓過一縷霧氣劃開心口,將血澆上去。

血液浸沒花紋的瞬間,門「咔嗒」一聲開了條縫,冷氣湧出,帶來一陣嘆息似的寒風,男人壞了大半的軀殼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男人不再碰門,側身鑽進門縫,而後一步踏空,跌入身下黑不見底的深淵。

劇烈的失重感持續了約莫三息時間,他只像恍惚了一瞬,再回神,自己已經腳踏實地站在一處陌生所在。

舉目四望,四壁廣闊無邊,應該是掏空了整座山體立成,上面繪滿彩色壁畫,只一眼就看得人頭暈眼花直犯噁心——再漂亮的東西,一旦數量過多,就會引人煩厭。

男人跌倒在地,腐朽的骨架快要撐不住糜爛的皮肉,他嘔出一團內臟混合物,眼眶骨終於兜不住那兩塊爛肉,「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那具身體死了。

灰霧涌動,托出一道人形虛影,丰神俊秀,氣度凜冽。

虛影看著地上的死屍輕聲嘆息,而後轉身邁步,走向中間那座肉眼不可見的白玉高台,驅使身旁的霧流打開上方的五彩琉璃棺槨。

棺蓋輕巧落地,意料之中的,裡面空無一物,只是刻滿了與壁畫同樣風格的連環故事圖,出自同一人手筆。

虛影輕輕一笑,旋身躺進棺槨,讓霧流將棺蓋蓋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持續片刻,就被內部漸次亮起的柔光碟機散。

棺壁上鑲著照明術,術式源頭是連環畫開頭的主人公,白衣墨發,一身風流,笑得陽光燦爛,卻在下一幕徒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臟。

「無論是誰,能找到我墓穴的都是我的有緣人。大戰將至,我沒有時間孕育後代,只能以鬼巫一脈秘法相贈,換有緣人幫我延續鬼巫血脈。『材料』已經備好,造生法在外面的壁畫裡,畫作以我的血液繪製而成,可以賦予學習者一點鬼巫血統,助你修習秘法。」

「學成之後,切莫忘記我的託付。倘若只拿好處不辦事,巫族十脈傳承將遵循我之意志詛咒你,不管你將來想做什麼,都會諸般不宜,一事無成。」

「勿謂言之不預也。」

……

連雨年瞠目結舌。

徐令則面無表情地攤手:「他學了鬼巫秘法,用造生法和鬼巫留下的心臟為自己再造身軀,然後用他之前用的那副皮囊創造了我。」

鬼巫造生法乃是天授,用此方法創造的孩子,自然也得了天賜的名字。

但因為材料被換,徐令則自出生起就命懸一線,吊在生死邊沿反覆橫跳。覡擔心他死了,真會給自己惹來巫族十脈的詛咒,費盡心思保著他,他身邊這個偃人就是覡給他製造的「容器」,若是他肉/身消亡,靈魂可以及時遁入偃人體內,暫時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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