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瞎子轉過身,堪立在白雪燈影底下。
看身量不過是個十六七歲少年,扎著半垮不垮馬尾,長發半壓眼皮,漆黑眼仁一動,瞧著非但不瞎,反而攢滿凶氣,極不好惹。
那漢子看清少年模樣,語氣頓時鬆軟,支支吾吾道「今個老子心情好,不跟你,你這昧良心的販子計較!」
說罷手裡一松,將那冰糖葫蘆塞還小販,立刻折身而去,匆匆埋沒人群。
少年聲名在外,不難辨認,單靠那等凶名便夠解決這場紛爭。
不過,也沒白撞上那一下。
他掂量手裡從那欺軟怕硬漢子身上摸來的單薄錢袋,倒出仨個銅板。
小販剛遭恐嚇,又遭惡霸,被嚇的不敢說話。
卻見少年隨手一拋,販子信手一接,定眼一看,一枚銅板。
少年伸手,指了指小販手裡鮮亮的紅果子。
那小販欲哭無淚,手裡顫巍巍的發抖,遞出時冰糖葫蘆墜地,他嚇的猛然閉眼,立刻將整個稻杆子遞過來。
滿杆紅果戳在眼前,少年伸出的胳膊卡在中途。
我買一串,挑最大的。
這八個字在口腔里暗暗咀嚼一遍,卻覺得在眼前情況下說出口很是丟臉。
少年無語凝噎,於是換了個揚拳威脅的姿勢,沒好氣道「封口費。」
說罷,提溜著錢袋子,邁開長腿,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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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崖縣地處南北,傍海臨江,風景秀麗,卻是個地痞流氓雜燴地界。
少年名為樓楓秀,正是定崖縣常駐地痞子之一。
他吊兒郎當穿過人群,倒騰掌心剛摸來的仨銅板,暗想。
嗯,買倆包子,其中一個帶肉,也算過節。
須臾後,熱騰騰包子到手,人往路邊一蹲,肉包子正要往嘴裡塞,卻跟同蹲路邊的狗崽子對上了眼。
狗崽子看著灰不拉幾的,頭頂落了星點白雪,眼裡濕乎乎,一小團蹲在跟前,瞧著還沒倆月大,打死拆了吃肉也頂不了一頓好餐。
狗崽子敏銳,一發現自己遭人關注,連忙哽哽唧唧叫出聲,嗚嗚咽咽賣力乞食。
它叫的可憐,樓楓秀下不了嘴,於是伸出手,狗崽子見狀瘋狂搖尾,卻只見他抬手揮了兩把,嚇唬道「滾!」
那狗不懂人話,不知好歹,以為得到回應,扭著尾巴連忙往前貼了貼,叫的越發悽苦。
樓楓秀心煩,伸腳給它挑遠開,毫不留情罵道「別想,給你老子吃什麼?」
狗崽子不厭其煩,顛顛跑回來,還是蹲在跟前,歪著腦袋,滿眼期待。
白雪化在眼裡,黏糊糊濕漉漉。
「操。」樓楓秀煩了,起身就走。
誰知道狗崽子不挑好人,偏挑無賴,立即一步不差的跟上前去。
少年被跟煩了,忍無可忍,挑出白菜包子,掰開,分了半丟去。
狗崽子小短腿一蹦,竟接的穩穩噹噹。
「喲,快看快看,瘋狗餵狗呢!」
樓楓秀抬頭,看見角落聚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他們避著風雪沒事找事,偶爾伸根棍子絆一絆路人,眼下正愁無趣,忽然看見這一幕,紛紛調侃。
「哎呀,真是好大一尊菩薩啊!」
「可惜呀,這菩薩是泥巴捏的,還捏變了形啊哈哈哈哈哈!」
這幫乞丐平日最愛逞口舌,打起來又只會亂竄,追起來費事。
原不想搭理,可惜這群叫花子又笑的實在難聽。
樓楓秀不急發火,反倒慢條斯里,拿出另外一隻包子,咬了一口,露出肉餡,故意在乞丐跟前晃了兩晃。
接著轉頭,丟給剛吞完半拉包子的狗崽子。
「是啊,菩薩大爺我餵狗餵的都是肉包子,臭要飯的,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頓吧?乾脆學狗向菩薩大爺我叫兩聲,磕兩個響頭,菩薩大爺也賞你。」
看著肉包子打狗,乞丐們氣的咬牙切齒,棍子胡亂敲地,威脅道「你找打?」
「找打。」樓楓秀擼起袖子就要靠近,那群乞丐只敢耍嘴上威風,卻不敢真的惹他。
犯賤可以,要命不行,於是乎見勢一鬨而散。
樓楓秀樂了。
定崖縣城人盡皆知,可以被狗咬,但不能被瘋狗咬。
有此殊榮,他當之無愧。
樂完,很快意識到手裡只剩半拉白菜餡包子。
那狗崽子過了個大年,埋頭吃的狼吞虎咽,尾巴搖的恨不得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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