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種人,一般取個諢名就算了事,有大名也沒人喊。
樓楓秀不咋識字,好聽的別想,雖然是隨口搪塞老杜,卻也覺得,他就該叫阿月阿亮阿美阿麗等諸如此類的名字。
很快,二撂子帶回了燒餅和荷葉包起的大肉飯。
說是大肉飯,就是米飯上澆了澆頭,鋪了薄薄一層肉末,塞不了牙縫。
但這東西可不常吃,尤其燒餅卷上裹著肉汁的米飯,別提多香了!
分燒餅時,二撂子這才看見阿月。
他又是好奇,又是饞飯,張嘴費神,先吃再說。
樓楓秀拿著燒餅,拆開荷葉包,皺著眉問「筷子呢?」
二撂子已經下手抓了起來,捲起燒餅就往嘴裡塞,聞言呀了一聲「我忘帶了!」
沒筷子就沒筷子吧,平時也不是多乾淨的。
於是仨人蹲在街頭,一齊下手抓飯。
二撂子吃的急,沒幾下便扒拉乾淨了,只見老杜砸吧嘴,感嘆道「秀兒,你小弟行啊。比撂子強。」
二撂子聞言,順著老杜話頭,看見角落裡阿月。
他目不轉睛,望著仨人手抓飯卷燒餅狼吞虎咽的模樣,卻沒有著急動眼前燒餅,和剩下四分之一的肉汁米飯。
二撂子問樓楓秀「杜爺,那人誰呀,他咋不吃啊?他不會吃嗎?」
樓楓秀吃的極度認真,不大想管。
老杜分神看了看阿月,咽下食物,敲他腦殼道「傻子也知道吃飯,何況秀兒的小弟,你拿雙筷子去!」
「哦!」二撂子聞言,連忙跑去取筷子。
樓楓秀吃東西跟禮佛一樣神聖,虔誠認真,吃到最後,一粒飯也沒剩下。
吃完後,他尋了淨地,抓把雪,含在嘴裡化水,保證齒縫殘渣毫無保留進了肚子,順道抓雪淨手。
一轉頭,跟小少年對上眼。
他被盯得納悶,一壓眼,兇巴巴問道「看什麼看?」
小少年收了目光,站起身來。
直到他走近了,樓楓秀猛然發現,他並不是個瘸子。
他站在樓楓秀跟前,也捧起一捧雪,漱口,淨手,再走回去,拿起油紙包,捏起一撮米粒。
二撂子抓著筷子回來,看見阿月將白飯放進嘴裡,雙目微垂,睫毛遮住眸子,閉唇微動,細嚼慢咽半天。
不知為啥,他只是吃口米飯,仨人卻同時屏住呼吸。
活了十幾年,還沒見過有人這樣吃東西。
二撂子看他吃的這樣慢,忍不住上前,抓起一把塞進嘴裡道「你得這樣吃,不然飯全涼了!」他邊說邊噴出幾粒米,盡數濺到小少年的中衣上。
好不容易咽下第一口,那少年重新起身來,捧了一把雪,一點點清理掉衣上的米粒,淨手,漱口,清理口中殘渣。
樓楓秀皺眉「靠。」
老杜納悶「這是哪家走丟的少爺啊?」
唯獨二撂子大喜,撿起燒餅道「你不吃了嗎?要不我幫你吃!」
「別動!」樓楓秀轉過頭,壓著眼睛,戾氣橫生。
「我管你打哪來,到了定崖縣,都是下九流,飯給你買回來,筷子擺臉前,一個謝字沒有,還敢浪費糧食,你以為你是誰?」
來回兩趟,踩濕了羅襪,風冷,少年唇瓣青紫,卻露出微笑。
「我現在,應該是你小弟阿月。」眸中帶著當之無愧的認真。
挺好。
不光不是瘸子,也不是個啞巴。
一句話給樓楓秀脾氣全磨沒了,他繃著臉說不出話。
老杜見狀,拍拍樓楓秀肩頭「行了,吃好就別在這待了,帶阿月小弟上我那去。」
二撂子盯著米飯目露凶光,嚷嚷著「我吃,我不浪費,給我吃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杜一邊怒斥,一邊把飯拿給二撂子「快點,吃完好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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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爺爺生前是乾坤戲班裡的長靠武生,戲班日漸沒落,已經不大時興。
他爺死時,老杜年紀尚小,本想教他延續他爺生前的路,可惜武訓中摔斷了胳膊,因為沒錢醫治,以致於落了半殘,斷了戲路謀生條件。
好在班主心善,留了雜貨間供他落腳,其實死皮賴臉點也能在班裡打個雜工賺錢吃喝,但老杜不甘就此,總想入個幫派干點大事。
可惜人家招流氓也有條件,殘廢不收,半殘也不行,普天之下,只有乞丐廣羅大眾。
沒奈何,成日只跟些地痞無賴廝混,後來撿了個乞兒二撂子。
人實誠聽話,行事勤快。換句話說,就是傻頭傻腦,讓幹啥幹啥。
老杜認他做了個小弟,讓他跟著自己一起住到戲班的雜貨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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