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指骨捏起點上紅漆骰子,一粒一粒放進篩盅。
氛圍緊張的掉根針都刺耳。
所有人屏息看阿月搖盅。
包括樓楓秀。
阿月一點也不耽誤,他背脊神經修復緩慢,動作太大會發疼。
於是他只搖了兩下,落案後徑直掀開。
兩個一點,三個二點,一個五點。
十三點。
旁人連看莊家點數的興致都沒了,紛紛唏噓。
可樓楓秀一點也不怕。
他不知道阿月究竟要做什麼,可他比信任自己更信任阿月。
阿月說了,要他等他一起回家,那他就等著他,一起回家。
竇長忌手摸在盅上,掀開一條小縫,卻也不看。
時間無限拉長,所有人都在等他掀盅。
須臾,他道「聽聞小先生文采出眾,玲瓏剔透心,最善解人語。開盅前,我有一個問題,希望小先生,不吝賜教。」
阿月毫不謙虛的點頭「請講。」
「倘若世人欺你辱你,你的生存舉步維艱,但有一天,你獲得堂堂正正痛快活下去的機會,還能將所有屈辱踩在腳下,只是,會為此失去一些不甚重要的東西,你怎麼選?」
「不甚重要的,叫做丟棄。」阿月說「令你意識到失去的,一定重要。」
竇長忌手指划過盅底,那條縫隙始終若隱若現。
「那你還真是聰明。」他面無表情,場面一時又冷了幾分。
「可是,此人又何錯之有?他不過為更好的活下去,選擇不同的方式罷了,對錯,憑誰定義?為何旁人的錯就是能原諒之錯,他的錯偏就十惡不赦?旁人真心就是真心,他的真心偏就一文不值?他願不計得失彌補,只想成全一份情義,到底憑什麼遭人唾棄臉面,視如敝屣?」
「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您孤義深厚,只是山高路遠,不能成全。」
「你又憑什麼成全?」
「因我知道,什麼對我來說更重要。」
兩人彼此相視,同樣面無表情。
啪嗒。
竇長忌合上盅口那條縫隙。
「我輸了。」
「啊?這,這就輸了?幾點啊究竟?」眾人聽的雲裡霧裡,紛紛交頭接耳。
竇長忌身旁小弟急的要去拿盅替他再晃兩把,拼命勸道「別啊,護法這咋,咋能輸昂!你讓狗擱那舔兩口吐地上胡亂轉也輸不了的吧!」
竇長忌瞥他一眼,小弟立馬自個抽臉「瞧我這賤嘴!」
「多謝。」阿月道。
「是你贏了,不必謝我。」
「我謝竇爺早知,原不需此問。」
竇長忌但笑不語。
其實早在那日自樓楓秀嘴裡說出,我跟你們這群賤命不一樣,有人在等我回家那句話。
竇長忌便明白了,樓楓秀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他不喜歡,只要他認定了,誰都不能奈何他。
無關背叛,竇長忌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維護富足飽暖的日子開始,他與樓楓秀,便永不可能成為一個世界裡的人。
目送幾人走出場門,竇長忌忽然起身,朝門外叫了一聲。
「秀爺。」
樓楓秀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保重。」
身邊的小弟唉聲嘆氣,收起案上銀子,還有那張作廢借據,順手掀開搖盅。
頓時眼都直了。
「護護護護護法呀!豹豹豹豹子六!豹子六啊!」
竇長忌瞧著六枚形同點數的腥紅骰子,眉目間露出真切笑容。
秀爺,這次我沒有作弊。
我甘願輸。
第64章
星辰密布, 月色正好。
樓楓秀一步仍然掰成幾步走,慢吞吞墜拉在阿月身後。
老杜仍在恍惚,回味了一百遍, 都沒想明白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不明白。」二撂子一張臉皺成了包褶子。「那什麼, 山海河溝, 什麼乖,什麼一尺,那又是什麼意思?」
「你要是都懂, 小豆子還能放咱走?」
「可是小豆子怎麼就懂了?他明明跟我一樣,小時候也要過幾天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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