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唐煦遙有多生氣,多高興,只要想起江翎瑜性命垂危的樣子,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件事就是唐煦遙心上被挖掉的一塊肉,永遠也不會癒合,成了不能問,更不能觸碰的創傷。
江翎瑜即刻改了脾氣,又反過來哄唐煦遙,掙扎著坐高了些,抱著他安撫:「不哭不哭,不說了,我讓江玉去集市上看看,好不好?」
唐煦遙還是紅了眼,睫毛上掛著星點淚珠,輕聲說:「好。」
江翎瑜身子瘦高,仰賴骨架大些,但肢體上實在沒什麼肉,剛病癒,力氣更是沒什麼,抱著唐煦遙這虎背蜂腰的人有些吃力,儘管如此,他還是盡力抱著,想安撫一下唐煦遙。
唐煦遙見美人抱得費力,頭一次沒有說些體諒話,仍硬著心讓他抱,唐煦遙好想在他懷裡待一會,就一會。
「累了吧?」
僅是片刻,唐煦遙還是不捨得讓美人勞神費心,掌心扶著他瘦削的背,柔聲說:「心肝兒乖,我抱。」
「不要,」江翎瑜橫眉,明知故問,「你為何從不讓我抱你,我想抱。」
美人只是性子乖戾,時常心口不一,他其實什麼都懂,他想撒嬌,想讓唐煦遙慣著他。
因為他從小就是被慣著長大的。
「好好。」唐煦遙果真又服軟,也大大方方享受江翎瑜的懷抱,他不常主動要去抱,主動一次,唐煦遙都會開心好久。
上次在京師,江翎瑜主動抱唐煦遙那次,他記到了現在,時時想起都開心。
兩個人親熱會子,江翎瑜就把江玉叫來,吩咐他出去到集市上,所有米店的米各買一斤,鹽只有一個鋪子賣,海鹽和細鹽各要一斤,由兩個穿便裝的士兵護送。
皇帝說的是用車押送到其他府的東西,途徑保定府被掉包了,想必保定府自己的東西,也被掉包多時了,而需要用到車船運送的,也就是錢糧鹽。
江翎瑜傾向是鹽有問題,倒賣官鹽是一等一的暴利營生。
在大琰,鹽與歷朝歷代都一樣,是朝廷統一管制,不允許商賈私販海鹽和細鹽,要嚴格按照官府給出的售價銷售,不能私自更改。
這裡的集市和京師的像又不像,賣的東西大同小異,熬得甜香的糖液做成糖畫,煮爛了的紅瓤山芋,剛出鍋的滷牛肉,點心和蜜餞,成色差不多,只是味道聞著比京師的差些。
江玉簡單轉了轉,按主子說的買了鹽和米,再習慣性看看這地方的時令果蔬,捎了羊肉,白菜和果子,恰逢冬日,外頭買的江玉怕有人提前下了毒,暗害主子,索性拿梅子回去醃漬,他沒做過這樣的活計,但篤定唐禮會。
在江玉眼裡,唐禮就是無所不能的,加之他性子溫和,知書達理,不管江玉找他請教什麼,都不煩,再不濟買回去一塊研究就是了。
東西買來,唐禮跟江玉陪著各家主子將鹽和米攤開,江翎瑜蹲下看著,撩起眼皮盯著江玉:「這些東西,都是多少錢?」
「鹽是二十文一斤買的,」江玉如實說,「米鋪子只有一家,定價是二十五文一斤。」
唐煦遙齒間「嘶」了聲,問唐禮:「這保定府的物價可是貴些,我仿佛記得前些日子你還提來著,京師的糧油漲價了?」
「正是,」唐禮說,「但漲價也是輕微浮動,主子和江大人走前,京師鹽價是八文一斤,米價是十文一斤。」
「真是奇怪,」江翎瑜心裡暗覺不妙,「這地方離著京師不遠,價位也是朝廷設好下發,為何差距這麼大?」
唐煦遙猜著:「我想是跟轉運司有關係,朝廷管制的東西能如此漲價?也許這鋪子背後,早就不是朝廷里的人了。」
正說著,唐禮指尖捻了捻細鹽,忽然插口說:「不對,主子,大人,這鹽里摻了沙子!」
江玉聽唐禮所言,也去看了看米,也發現了些端倪:「米也不對,裡頭摻了些白色的石子。」
江翎瑜跟唐煦遙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竟是這樣的結果,這些東西是朝廷派人押送至此,百姓卻用高價買些腌臢東西,這怎麼才能入口,人們又怎樣才能吃飽呢?
「派人換便裝,」江翎瑜見狀氣得有些心悸,捂著心口,輕聲跟江玉說,「待我寫好了紙條,派人加急送到紫禁城。」
「霖兒?」
唐煦遙一看江翎瑜情形又要不好,將他慢慢扶起來,軟語哄著他:「心臟疼嗎,你緩些起來,等我給你揉。」
正是在臥房裡,唐煦遙想扶著江翎瑜躺下,他素手緊緊按著心口,用力到手背的血脈都有些鼓起,半闔著美目,倚在唐煦遙懷裡,喘得很艱難,虛聲輕語:「躺不下,簡寧.......我喘不上氣,心跳得厲害。」
「是不是氣著了?」唐煦遙攏著指尖按在江翎瑜心口上,碰一下,就觸得他脆弱的心臟撞得雜亂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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