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夬有些心煩意亂。
他最想看的明明就是陸離這般低聲下氣的樣子,可每次看到時,他都有些說不出來的煩躁。
越煩躁,說出來的話就越刻薄:「你能不能去死啊?」
陸離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些什麼。媯夬一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捂住他的嘴,不耐煩道:「行了,睡吧。」
陸離愣了,半晌後才垂眼應了一聲。熱息爬上手腕,媯夬觸電般收回了手,又翻了個身背對著陸離。
陸離的表情有些難過,眼眶漸漸濕潤了。可他習慣了沉默,連哭泣也是無聲的。
媯夬恨他。
這個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像是穿過心臟的利刃。只要媯夬想,他隨時都能拔出刀把,要了陸離的命。
那就繼續恨他吧。
恨他,總比什麼情緒都沒有,要好得多。
陸離自嘲一笑,也翻了個身,拭去自己眼角的眼淚,閉上了雙眼。
半夜。
陸離早已熟睡,黑夜之中,媯夬緩緩睜開雙眼,將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
盯著陸離的睡顏看了半晌,媯夬喃喃道:「要是我們不是一個人就好了。」
電閃雷鳴,陸離睡得極不安穩。媯夬正欲躺回原處之時,陸離忽地睜開雙眼,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雙眼失焦,皺緊眉頭,滿臉戒備之色。媯夬對此習以為常,躺回原地,仿佛陸離攥緊的手腕不是自己的似的,道:「滾下來睡覺。」
陸離漸漸回過神來,喘了幾口氣,臉色有些難看。媯夬臉上的鱗片又在發光,陸離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鬆開手,有些難堪道:「對不起。」
媯夬笑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發紅的手腕,嘲諷道:「對不起有用嗎?」
聞聲,陸離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越過媯夬下了榻,連外衫都沒來得及撿,便倉促出了殿。
媯夬靜靜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緩緩伸出手摸上了自己臉上的鱗片。
龍族有一秘術,名曰換鱗。
三百年前,淵海與赤海爆發了戰役,淵海損傷慘重。為了擺脫困境,龍王受黃大仙指點,在淵海布下了換鱗之陣。
而陣眼,是剛剛出生、被一分為二的龍族太子。
也就是他和陸離。
每月十五,陸離都會和他交換鱗片。藍色鱗片被陸離從身上拔下,又寄生在他身上生長。
藍色鱗片是已經破碎的陣法屏障,靠汲取他身上的養分修復陣法。
實際上陸離才算是陣眼,他只是個替死鬼,一個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替死鬼。
因為他和陸離本為一體,所以他必須承受陸離的所有負面情緒。不是沒有反抗過,可偏偏陸離才是太子,可偏偏陸離才是陣眼,可偏偏他才是被理所當然拋棄的那一個。
沒有人考慮過他的感受,畢竟他的生死與任何人都無關,畢竟他只是萬千替代品中的一個劣等貨。
可笑。
媯夬眼眶發紅,將自己臉上的鱗片通通拔下,扔到了地面上。
鱗片瞬間失去光澤,鮮血順著脖頸淌下,染紅了裡衣。媯夬喘了一口氣,才拭去眼角的眼淚,悶聲笑道:「陸離,我真討厭你啊。」
確實挺討厭的。
但不是那種純粹的討厭。
命運不是他二人能左右的,陸離知道,所以陸離一直在默默補償他。
陸離以為媯夬不知道,其實媯夬心裡一清二楚。
一個太嘴硬,一個又太沉默。於是漸行漸遠成了最後的結局,於是即使本為一體,最後也逐漸看不清對方的心思了。
*
暴雨傾盆。
陸離失魂落魄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沒拿外衫,也沒拿傘。心臟又開始難受起來,他喘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壓下了那股躁動。
他的情緒會影響到媯夬,可他卻感知不到媯夬的任何情緒。
雨水鑽入衣領,帶來陣陣涼意。陸離終於緩過來,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扶著護欄一步一步離開了原地。
頭頂突然支起一把傘,陸離腳步一頓,轉身望去。
……是王湮,不是媯夬。
陸離的眼神有些失望,內心苦澀無比。王湮見他這般落魄,劈頭蓋臉給了他一頓罵:「你做出這副模樣給誰看?!給他看嗎!你自己好好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意你!」
「不在意。」
陸離垂下眼,語氣無比平淡,像是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王湮微微一怔,皺緊眉頭道:「若是解了陣法,你會放他走?」
陸離輕輕點了點頭,「他若要走,我不攔他。」
王湮看不慣他這般模樣,隨手拿出巾帕往他臉上擦了擦,極不自然地轉移著話題,「多大了還哭。」
「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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