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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了,還跟那位郎君說了,府里辦喜事,姑娘您不便多露面。等後天酉時,在碼頭見。」丫鬟鴉青道,試探著勸慰,「二姑娘,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竟是姑娘替了大姑娘嫁到王府去,姑娘肯定能將他甩的乾淨。」

宋婉垂眸不語。

哪裡是要甩了他呢,而是嫡母以母親的命和他的命相逼啊。

想起他……他雖然隱於暗夜,行止間卻有風骨,肩膀不晃,腰身挺拔,就算是夜探香閨也給人一種從容感。

宋婉知道,這是從小受到薰陶和培養出來的儀態。

這樣的人,都會被人追殺至此。

他的身份,是她不敢沾染的。

宋婉無數次慶幸自己只繼承了母親姣好的容貌,而沒有繼承她的優柔寡斷和滿腦子情情愛愛。

有時候,涼薄是一件好事。

三日後便到了雲京,榮親王府果然崢嶸軒峻富貴迷人眼。

大抵是顧及到世子的身體,大婚的禮儀並沒有宋婉想像的繁雜。

觀禮的賓客忽然騷動起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中有世子的名字。

下一刻,她手中的紅綢另一頭被人牽起了,清苦的藥香襲來。

宋婉眼前都是紅色的,只看到清瘦單薄的剪影,是那個病的數月都下不來床的世子,親自來了麼?

微微的騷動平息,所有人都又恢復了奇異的安靜。

開始拜天地。

她一手拎起繁複沉重的裙擺,小心翼翼地跪下,怎料還未跪實,另一隻手中的紅綢陡然一沉。

「幹什麼!」是男子沉而冷的聲線。

聲音忽然變了,尖銳而憤怒,「狗奴才,扶我幹什麼?我自己連堂都拜不了了?」

「滾開!」

他的聲音*冷冽,讓人無端地想到冷月下的某種瓷器,清冷,暗啞。

這樣好聽的聲線現在卻揪成一團,化作尖銳的利器從每個人的心上划過。

有一道視線落在宋婉身上。

陰冷,審視,危險,似乎能穿透她的紅蓋頭。

宋婉閉上眼,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覺得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接下來是劇烈的咳嗽聲,有一種不祥的顫慄感。

他竟直接倒了下來,氣血攻心,一口血直直噴在了她繡鞋上!

一切都亂了。

*

折騰到後半夜,沈湛本面無人色的臉才緩了過來些,但額上仍有虛汗,剛喝了藥。

王妃早逝,榮親王看著兒子這般,臉色也沒比兒子好多少,走出門檻時腳步都是虛浮的。

婢女們也噤若寒蟬地退了出去。

「世子怎麼、怎麼這麼生氣啊,管家就扶了他一下。」

「你來的晚,不知道世子不喜人觸碰他?不過你說是不是這喜事辦的不是時候?二公子至今生死未卜呢,王府就恍若無事的辦起了喜事……」

「唉,不沖喜,怕世子活不到過年呢,不過拜個堂就這樣了,那還圓房嗎?」

「想什麼呢,世子怎麼能……不過世子妃嫁過來也不虧,世子那麼俊。」

「什麼世子妃,可別瞎說亂了規矩!」

婢女慌忙捂住嘴噤了聲,垂首匆匆走過。

成親本該是喜慶熱鬧的,卻因為世子的吐血昏倒而籠罩了一層不祥的陰翳。

宋婉被丟在了婚房次間,不時地有煎煮過的濃重藥味兒飄散過來。

燈花跳動,紅燭泣淚。

大夫懸針不語,婢女魚貫而行。

一切有條不紊,安靜無聲,卻有種莫名的詭譎。

宋婉垂著眸,在袖中的手絞緊了,忍著彷徨和不安,起身,「我、我能做點什麼?」

話音一落,離得她最近的婢女快步衝上來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道:「莫出聲……世子他,他不喜有人聲。」

宋婉這才注意到,地上鋪了厚厚的絨毯,婢女們似乎也都穿著特製的軟底錦鞋,行走間都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她剛要說話,就聽屏風後面那道聲線又響起,「讓她過來。」

他的聲音沒有了方才的戾氣,矜傲,透著隱隱的壓迫感,宋婉看不清他的模樣,可他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涼薄的貴公子。

宋婉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到了世子沈湛的床邊,聽得一陣窸窣的聲響,蓋頭被挑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曖昧的緋紅色,朦朧中,她看見伺候在兩側的婢女們竟都以薄紗遮面,而大紅錦緞簇擁下的青年,全然不似她想像的行將就木之人那樣鑿牙穿腮、枯槁可怖。

青年蒼白的臉上是病態的潮紅,肩膀很寬,帶著嶙峋的清瘦,將俊美的五官顯得有些凌厲。

幽幽的燭火映在他狹長的眼眸上,一搖一搖地輕顫。薄唇上染著些許血色,有種超越男女近乎妖異的美。

居室內很靜,仔細聽,能聽到他沉重而緩慢的呼吸聲,他並未向她靠近,宋婉卻有種非常難受的被束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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