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鬆了手,看著跪了一地的婢女,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是怎麼回事……她救了他?
不是他拿她當盾牌來當箭麼?
是錯覺嗎?
那箍住她手臂的手,不是他嗎?
宋婉頭髮昏,整個人就像四九寒天被泡在冰碴子裡似的,渾身打著顫,一雙眼睛卻亮如妖鬼,毫不掩飾疑慮和警惕。
而沈湛的臉色愈發灰暗,看起來格外嚇人,他喘著氣,咳嗽間血液從口鼻湧出,卻還是執著地將她圈在懷中,「婉兒,你才醒,別動怒,回床榻上去讓墨大夫給你診治,咳咳……聽、聽話。」
宋婉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她垂眸看著他,已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他的血,將她與他的衣衫都染紅,兩個人猶如困獸,陷入入骨的絕望中不肯出來。
沈湛看著宋婉,這些日子她瘦了太多,下巴尖尖的令人心疼,顯得一雙蓄滿了眼淚的眸子尤為可憐,可那警惕的姿態讓沈湛只覺得心頭髮酸。
可她的神情似乎有所鬆動,不再像剛醒時那般憤怒,被她扎了一簪子又何妨,苦肉計能有所成效就好,只要她別再記起那一幕。
「你、你,不是你拉我擋箭?」宋婉嘶啞著嗓子道。
沈湛眼眶發紅,沉默片刻吐出幾個字,「我……我愛你,婉兒。」
曾經的沈湛對情愛二字並無好感,這兩個字太過矯情,泛著難以理解的愚蠢和酸氣。
但自那夜之後,他的心痛、震驚、忐忑和後悔,忽然讓他想到了「愛」這個字。
喜歡太淺,不足配面前這個甘願為她付出生命的少女,只有「愛」,玄妙又清晰,能表達他心中對她的所有。
他期待能夠用這個字來讓她赦免他的愚蠢和冷酷。
即便是當下她無法原諒,他也依舊會感恩的等待她愛上他的那一天。
他不想騙她,所以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願用餘生來彌補。
他從未這樣小心翼翼地待過誰,只期望能平息她心中的怒意。
沈湛神色寂寥,默不作聲地摟住了宋婉。
宋婉睜著眼睛,心裡仍在抽搐,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迷惑,鼻息見是熟悉的清苦的藥香,安靜幽涼,是他的味道……
與那晚身後的人一致。
她垂著雙手,閉上眼,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滑落下來,下一刻,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有了知覺,是後半夜,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的,冷的時候打起了擺子,腦海中昏昏沉沉的,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耳邊有婢女的疾呼聲和匆匆的腳步聲。
居室里陰沉沉的,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炭火嗶啵地,偶爾爆出一絲火星子。
「世子不好了……世子流了好多血!」
「那一簪子扎偏了,沒傷及心肺,可到底傷了經脈,世子面如金紙的,這可怎麼辦啊!」
「已經快馬加鞭去請王爺過來了……」婢女的嗚咽聲飄散在風中。
不一會兒,又傳來幾聲慘叫聲。
「大人!大人!我們不會說出去的!求大人饒命!」女子嗚咽求饒道。
「我們不會說宋姑娘傷了世子的,真的!」
冰冷的聲音響起,「世子有命,今日在場之人,殺無赦。」
而後是刀劍刺入血肉的噗呲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後歸於沉寂。
宋婉覺得自己像是飄在了空中。
垂眸望下去,諾大的惜春園被血色侵染,奔跑逃竄的,提刀追趕的,帷帳燃起了火……
夜很長,天像是再也亮不起來了。
而另一邊,沈湛額上都是細密的汗,胸口的那個洞一直在往外淌血,他本就蒼白的面容白的可怕,眼睛中爬滿了充著血的紅血絲,整個人面容森冷而暴戾,像是從無間地獄爬上來的艷鬼。
即使這樣,他仍冰冷而淡漠地發號施令,「殺了他們,一個都不能留。」
天亮了起來,宋婉卻還無意識地遊蕩在惜春園。
浩浩蕩蕩一群人在往惜春園的方向,不一會兒,那群人魚貫進來,打頭的那個一襲玄色袍裾,袍角用金線繡著猙獰的雲龍紋,那一雙黑色的緙絲皂靴上……
四爪蟒龍。
是榮親王來了。
宋婉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換了兩茬。
似乎過了很久,窗外的盎然綠意透過朦朧的窗紙都要氤氳進來。
屋裡的炭火已經撤了。
她坐起身來,喉頭髮澀,發不出聲音來,下了床,頭暈目眩的,站定了一會兒,緩緩推開窗。
院子裡已開了花,枝葉繁茂,滿目的白和脆嫩的綠就這樣撞進了視野里。
春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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