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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什麼……」當朝天子發冠不知滾落何地,他髮髻散亂,衣襟不整。

他手執長劍,劍端始終指著地上的屍體,額角青筋暴起:「你算什麼東西!」

「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皇帝!」

天子握著劍,呈瘋癲狀,在那屍體上方亂劈亂砍:「你算什麼東西!卞持盈!你算什麼東西!朕才是皇帝!」

「哈哈哈哈哈!朕才是皇帝!」

眼前人是心上人,更是青梅竹馬一同走過數程風雨的枕邊人。

他猙獰的面目浮現眼前,卞持盈垂眸,抬手揉了揉眉心,捏了捏鼻樑。

她死時二十四,五日前剛醒來時還以為是在做夢,如今五日一晃而過,她終於明白——

她重回二十三歲。

太累了。卞持盈想,她目光落在虛處,側身扶著條案的邊沿,神色惚恍。

或許重活一世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值得拍案叫絕的好事。可對她來說,只覺得滿心疲倦。

她和晏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就定下了親事,及笄後,二人順利成親,夫妻恩愛,感情甚篤。

後來,長安宮變,登基尚未滿一年的平康帝被一群太監逼迫退位,太監欲扶持年幼的皇子上位,視作傀儡以令諸侯。彼時朝局動盪,暗潮洶湧,各方沉幾觀變,厲兵秣馬,內亂一觸即發。

晏端作為皇親,是明王府世子,自然有一腔抱負,且他也算是正統,人人都能爭那個位置,他為什麼不能?

平康帝殊死搏鬥之時,各方覬覦斡旋之時,晏端躊躇不定之時,卞持盈忽地動了,她拉著晏端,避開各方明槍暗箭,逃過數次追殺,無數次死裡求生,直奔那個位置,終於,夫妻二人平息宮亂,壓下蠢蠢欲動的宦官黨派,二人攜手,走過一路風雨,坐上了那個位置。

可惜開國第四年,卞持盈便喪命於枕邊人之手,死前她才幡然醒悟,是她被過往情誼蒙了心肝,是她被二十幾年的歲月蒙了眼,不曾看清枕邊人的叵測居心。

殿內燃著一盞燭火,不甚明亮,昏黃淒淒。

卞持盈深深提了一口氣,側目看向條案,目光忽而一凝。

在眾多宣紙書冊中,有一張平平無奇的紙張,上面沾滿了凌亂墨痕,有幾粒稚嫩的小字,歪歪斜斜的藏於墨跡之中,嬌憨可愛。

卞持盈似乎能從這幾個字中,看見女兒雪白柔軟的面容。

晏淑陶是當朝公主,帝後的掌心寶,她於開國那年降生,封號「寶淳」。

如今不過三歲。

卞持盈指尖微動,傾身伸手,慢慢拾起那張紙張,寸寸目光掃過,那稚嫩天真的字,柔化了她的眉目。

「殿下!」朝玉倉皇而入,神色驚惶:「出事了!」

女子不緊不慢放下紙張,旋身看去,昏黃的燭火照著她的眉眼,如刀鋒一般,堅硬如鐵,又如雪山,凌厲冰冷。

宮中潛入刺客,天子遇刺,呈輕傷。

卞持盈到金鑾殿時,恰好撞上了太醫,她抱著手爐,低眸看去:「陛下如何?」

太醫垂著腦袋,恭敬稟來:「回殿下,陛下傷在臂膀,未傷及筋骨,已經包紮好了,另配了幾服藥,日日服用,便無大礙。」

殿內傳來說話聲,卞持盈面色未改,繞過太醫進了殿中去,身後跟著一干宮人。

金鑾殿處處金貴輝煌,上一世,卞持盈便是在這裡,被晏端用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而此刻,晏端大刀闊斧地坐在高位,支著額角,看不清臉色。

他身邊圍著幾位衣著鮮妍的妃嬪,個個面帶憂色,有兩位甚至紅著眼皮。

晏端不好女色,後宮並不充盈,只有德賢淑貴四妃。

見卞持盈來了,幾位妃子連忙行禮,聲音柔媚如水:「殿下萬福金安。」

晏端放下手,銳利的眼神朝下看去:「朕還以為皇后睡得正香,沒聽見動靜。」

卞持盈面色清冷,緩步上前:「刺客可抓住了?」

晏端往後一靠,看著她,神色冰冷:「這該是皇后的職責所在。」

他生得極好,濃黑狹長入鬢的眉,筆直挺拔的鼻,面如刀削,不怒自威。

「這是禁軍的職責。」卞持盈神色不為所動:「陛下無礙便好,有幾位妹妹照料,想來陛下會很快痊癒。」

她站在下方,髻發簡單,衣裳素淨,面色冷清至極,上挑的瑞鳳眼看不見一絲柔情,似琥珀的眸珠更是冷漠自持。

晏端最討厭她這幅面容。

好像世間所有事都入不得她眼,包括他這位丈夫,以及天子。

是了,他是天子。

想到這裡,晏端不由挺直了脊背,他冷冷睨著下方的女子,得意地發號施令:「此次朕遇刺,乃皇后失責,即日起,協理六宮之責交由賢妃代理,皇后以為如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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