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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矜執壺斟茶的手穩如靜潭,碧色茶湯在青瓷盞中旋出細小的渦流:「殿下說笑了,哪來的什麼輸贏。」

「君恩如三月檐上雪,看著皎潔,日頭一照便化了——您自幼長在宮闈,竟還信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九重天闕里,能養出什麼真心?」

「哈哈!」

慶寧一怔,忽然低笑出聲,染著丹蔻的指尖輕輕點著案上水漬:「你這是什麼意思?話里話外的,莫非你和表哥這些時日的君恩深重,也只是在演戲?」

顧矜垂眸望著被慶寧抹開的水漬,許久,她忽然也輕笑一聲:「情真如何,情假又如何?」

「這宮裡最不值錢的便是真心,不過和這水一樣,潑出去,總歸會散的。」

「要緊的是……」她忽然將茶盞推向慶寧,盞中清波微漾,「要讓人捨不得摔了這盛茶的器皿。「

「令妃啊令妃,」慶寧慢慢鬆了肩,忽然拖長了音調,像是發現了什麼趣事,「本宮原當你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能得到我求而不得的帝王真心,如今瞧著……」

「你不過也是個深宮裡的可憐蟲罷了。」

顧矜聞言手腕都不曾抖一下:「公主說笑了。」

「您是天家金枝,來日草原鷹飛,自有萬里長空任翱翔,哪裡會可憐。」

「哪像我們這些籠中雀,離了金絲籠……便活不成了。」

最後一縷茶煙在兩人之間扭曲著消散,漏刻聲將殿內的沉默切割成更細碎的片段。

……

乾清宮內。

一盞青銅龍紋燈懸於案前,燈火映照著蕭臨川冷峻的側顏。

他正埋首於層疊的奏摺之中,忽然指節一頓,抬眸看向跪地復命的青禾,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寒意:「你方才說什麼?」

青禾垂首,將顧矜與慶寧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複述。

當說到「這宮裡最不值錢的便是真心,不過和這水一樣,潑出去,總歸會散的。」時,蕭臨川手中的硃筆微微一滯,墨紅色的硃砂在紙上洇開一點暗色。

「陛下,」青禾察覺到君王氣息的微妙變化,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娘娘說這話,或許只是為了安撫公主殿下。」

蕭臨川冷哼一聲:「朕何曾在意過她的想法?」他將硃筆重重擱在紫檀木筆架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她若能有一個棋子的自覺,倒是正合朕意。」

話音落下,他便重新低頭批閱奏摺。

可那些原本熟悉的蠅頭小楷此刻卻如同活了般在紙上跳躍,連帶著心神也隱隱不寧。

他蹙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几上的龍紋,耳畔卻不斷迴響著那句話——「真情從來都不緊要」。

……

壽康宮內,禮官第三遍催促聲穿透層層錦緞帷幔傳來。

「吉時——已至——」

慶寧拂了拂自己吉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緩緩起身,十二重華服層層疊疊,仿佛要將她纖細的身軀淹沒。

鬢邊的金釵微顫,映著她眼角欲落未落的淚光。

她凝視著顧矜:「顧矜,你說你不過是籠中鳥,可若有人甘願折了羽翼,困在琉璃燈罩里,任火舌舔舐呢?」

殿外笙簫聲驟然響起,喜樂聲聲,恰好掩住了她話尾的一絲哽咽。

顧矜道:「折翼之鳥從未見過藍天,便只知忍痛度日,公主日後曾立於雲端,便不會後悔脫離這片小小的琉璃天。」

慶寧忽而扯出一抹淒涼的笑,纖細的指尖輕撫過發間那支鑲嵌東珠的金釵——那是她及笄那年,蕭臨川親手為她簪上的賀禮。

「罷了,原是我痴妄。」

「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

話音未落,她驀地抽出金釵,狠狠擲向地面。

珠玉迸濺的脆響中,鸞首斷作兩截,一顆東珠滾到顧矜裙邊,沾了香灰。

慶寧望著那斷釵,眼中的最後一絲柔情也消散殆盡:「從今往後,我只是高家女,與蕭家,再無關係。」

顧矜望著慶寧眼角那一抹嫣紅,心頭也泛起苦意*,她深吸一口氣,道:「公主,日後天高雲闊,再不會有今日煩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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