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腦蟲用機械爪攀上漂浮雜物，從水中爬上來，高舉起一支末端分叉的金屬棒。

這件物體的外形激發了奧黛爾的某根神經。她被抽離了自己的身體，急速上升，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凝視著自己。

現在她用局外人的身份審視自己和諾曼的一舉一動，呼吸，還有聯繫。就好像她靈魂離體了一般，現在借用她的眼睛俯視他的是一個冷漠無情的鬼魂。並且這個鬼魂在她耳邊下達了命令：

他很危險。殺了他。

第129章

諾曼沒有注意到她，現在是最好時機。

她踩在滿地的破碎建築材料里，慢慢靠近他。

現在，只差一點。她或許需要什麼武器。一截骨骼，貨櫃板，腦蟲，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將他擊暈……

諾曼正在探身看著水面上的漣漪。他的手臂上的觸鬚旋轉張開，而且發出了微光。她被水面上他的倒影迷惑，幾次清醒又迅速陷入恍惚之中，最後是諾曼喚醒了她。水中漣漪朝著她過來了，波紋中出現一截藍色觸鬚。

諾曼俯身向著水面伸手，迅速撈起來一片被染黑的翅膀碎片。

「你認識這個吧？」

他拎著翅膀碎片，上面的淤泥正在一點一點滴下來，露出被掩蓋的細緻花紋。

奧黛爾在雨中頭痛欲裂。諾曼的聲音在她耳中一分為二，一個在說著「你在嗎」，另一個則在陰險地引誘她閉上眼睛，將選擇權全部交給身體直覺。

「我……」

她仰頭望著微光集市上空的環道陰影，臉龐被灰雨打濕，每一滴雨都有一部分進入她的身體，組成了她的低沉話語：

「我可能會殺了你。」

「你當然會了。我敢說這裡的所有人都想殺了我。」

諾曼看也不看她，扔開翅膀碎片，命令腦蟲繼續往深水區打撈。觀眾臨死前看見過的場景一一在他手下浮現。有的是水流襲來的那一刻，有的是斷裂的支架。奇怪的是，這些觀眾死後仍然在他手下喋喋不休地說著各種焦慮。

奧黛爾回想起自己曾經數次看見過諾曼擺弄工作檯上的標本。現在她終於自行領悟到：也許當時他只是在聽這些遺骸的臨終告別語。

她身體裡的無名火焰仍然在鼓動著她尋找兇器。在這附近一定有什麼東西能夠擊破他完美的金屬外殼。

腦蟲用金屬爪推擠著她的膝蓋，提醒這裡還有從水中打撈出來的物品——

那根不起眼的金屬棒。

她從腦蟲爪里奪過了它，摸上它時，金屬棒微微震動，表面熱度溫暖了她的手指。

諾曼看了一眼她，漫不經心伸手道：

「啊，你找到那玩意了。給我吧。小心別把自己炸死。」

這是門羅提到過的音叉。

這麼一小塊物件用起來應該也不太難。她的腦袋裡能回想起一點痕跡，關於如何啟動音叉，如何掀起無形波瀾震碎周圍的物體，

只需要舉起它，讓它充分被水浸濕，然後再……

瞄準。

奧黛爾抬起手，對準了諾曼的位置。他的肩膀抽動了一下，慢慢站起來，雙手搭在腰間，眉頭緊鎖：

「放下它。」

音叉的震動頻率加快了，幾乎要從她手裡跳出去。她知道自己的步驟正確，但是下一步是什麼呢？拍手？還是瞄準？

「提前說好，我可不會親手收拾你被炸成塊的屍體。」

諾曼抬腳又靠近了一步。他的全身都繃緊了，臉上表情卻依然無所謂似的。奧黛爾看透了他的偽裝。

她瞟了音叉一眼，想要喚醒更多屬於自己的記憶，諾曼的身影卻飛快到了面前……

「外行。」

第130章

雪姬匆匆趕來。

她看見睡著的奧黛爾之後臉色一變，但是依然鎮靜。

和她一起到來的蝴蝶衛兵一路觀望著從水裡撈出來的東西，在看見泡泡之後忍不住大呼「見了鬼了怎麼搞的「，瞬間暴露了本性。雪姬簡單檢查過了泡泡翅膀上的斷裂痕跡，命令蝴蝶們去照顧自己的這個兄弟，自己走到了諾曼面前，語氣很明顯帶上了斥責情緒：

「發生什麼了？」

諾曼坐在自己的工作檯後面，抬眼看了看那群假裝不在意雪姬的去向的蝴蝶，神情頗為無聊。

「普通的孕母小事故。」

諾曼舉起一隻手，手掌張開對著雪姬：

「她和魚人接觸過了。而且想殺了我。」

雪姬看清楚了他手裡抓著的東西，斷然道：

「別傻了。這裡有一半的人都想殺了你。」

她的話讓蝴蝶們哄堂大笑。有人笑的拿頭撞同伴才止住。

諾曼輕敲音叉，難聽的嗡嗡聲立刻讓蝴蝶們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