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冷場,在飯局前,他特意給蔣南澤發了份問卷星,問題包括關於普林斯頓的方方面面,從校園趣聞,到名人事跡、學校傳統,結尾還加了開放性問題:你認為普林斯頓帶給你最美好的回憶是什麼。蔣南澤大罵了他一頓,還是把問卷填了。
素材充足,萬事俱備,他相信這次會面一定能留下好印象。
他回憶著蔣南澤的回答,積極打開話題:「教授在黃金之鷹上做過數學運算嗎?」
「嗯。」
「聽說那裡還有專門為奧黛麗赫本開的課?」
「嗯。」
「教授參加過普林斯頓老虎隊嗎?」
「沒。」
當另一個談話對象只說一個字,對話就如同機關槍一樣迅速推進。聞笛兩分鐘問完了所有問題,無計可施了,只能一邊和長豆相互折磨,一邊絞盡腦汁想話題。
邊城看著他,破天荒地張開嘴,好像要說什麼。這可是教授第一次主動開金口,聞笛挺直脊背,就像舉手被老師點到的課代表。
然後邊城問:「你牙疼?」
聞笛把咬了一半的豆子放下,神情尷尬:「沒有,我只是習慣多嚼兩下。」
邊城點點頭,喝了口水,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沉默。
不行,自己好不容易約的飯,怎麼能冷場?聞笛決心以一己之力挽救死氣沉沉的飯局:「教授閒下來的時候會做什麼?」
「聽音樂。」
「不健身嗎?」
「攀岩。」
「哦……」聞笛頭腦里浮現出上臂的肌肉線條,忘記了保持儀態,撐著臉頰,叼著吸管,吸管另一端沒對準杯子裡的可樂,吸了半天空氣。「我以為教授日常都很忙呢。」老劉經常給他甩雜活,但自己也忙的飛起,畢竟文科教授那點工資在北京不夠看,靠副業才能安身立命。
「運動的時候大腦會放鬆,容易有靈感。」邊城說。
「那教授也踢足球,打籃球什麼的嗎?」
「不,」邊城說,「我喜歡單人運動。」
也是,聞笛想,教授看起來就不願意團隊合作。組隊打球,要是也這麼愛搭不理的,組員估計都得心律失常。「還有其他愛好嗎?」
邊城說:「聽音樂也適合放空大腦。」
「教授喜歡什麼音樂?」
「古典樂。」
一定非常精通樂理吧,聞笛想,他們這類人搞愛好,就像做學術,刨根究底是習慣。
邊城凝神看他,但目光似乎穿過他本人,落在遙遠的事物上。「你……」他開口說。
「嗯?」聞笛清醒過來,等著剩下的話。
「你的英文名是什麼?」邊城說,「你是外文系的學生,應該有英文名。」
這個推斷很合理,但對於第一次見面的學生,首個問題問的是英文名?這也太奇怪了。
「Samuel,」聞笛回答,「同學叫我Sam。」
邊城又露出了那種眼神,探究、分解,而且半天沒得出結果。問完英文名,他又專心用餐,直到把餐盤放到回收窗口,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聞笛作為外文系常見E人,快被逼瘋了。
出餐廳時,邊城終於張開了嘴,聞笛等了半天,等來三個字:「吃飽了?」
聞笛:「嗯。」
邊城點點頭,像是認可自己完成了承諾。聞笛緊蹙眉頭,他沒有藉口進行下一次會面了,看起來,他只能跟暗戀對象緣盡於此。
他在心裡翻來倒去尋找,始終沒有找到發出下次邀約的理由。他有點喪氣,揣著手,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就像被搶了松果的松鼠。
他抬起頭時,發現邊城在看他,臉上微微露出笑意。
聞笛還沒見過數學教授的笑容,這人上課嚴肅得像是朝聖,是在迎接數學的智慧之光。吃飯也一板一眼,仿佛純為滿足生理需求,能毀滅任何廚師的自信心。
這個笑容像破開夜幕的晨曦。眼角微微上揚,目光柔和,臉頰兩旁暈出括號的笑紋,平常嚴肅死板的人,笑起來明亮而熱烈。
「再見,」他說,「祝你學業順利。」
這句話讓聞笛悸動到晚上。在狂風中凌亂時微笑,上樓梯時微笑,就連拖地的時候,他都對著塑料杆露出幸福的笑容。於靜怡剛一下班回家,就被這個笑肌紊亂患者嚇了一跳。
「唉,」聞笛對著窗玻璃說,「教授真是個好人。」
於靜怡看了眼時間,決心為閨蜜的戀情撥出十五分鐘,畢竟之前自己讓他匯報,而且他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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