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落地窗斜斜地灑進來,但似乎照不到兩個人身上。他們的魂魄和記憶早去了另一個地方,久遠的、陰暗的河邊。
良久,仲淵開口:「這些……也不能證明什麼。」
付關山一瞬間幾乎暴怒,又很快平靜下來,因為這反應太合理了。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里,他感覺到了什麼。
恐懼。他望向他的父親。深切的恐懼。
怎麼能不恐懼呢?
是他造成了這一切。他養大了殺人兇手,他給了對方殺人的理由,他甚至在小兒子冤魂未散的時候,就走到了加害者那邊。
他還讓殺人兇手做了繼承人,把自己的畢生心血拱手讓出。
「你猜到發生什麼了,」付關山盯著他,像是要一點點把木楔子釘入他的心臟,「從我說仲文楚在現場,你就猜到了。」
他和仲文楚共同生活了那麼多年,總該從一些影影綽綽的跡象里,知道仲文楚的為人。
他知道仲文楚做得出來。
仲淵攥緊了手杖,即便有沙發撐著,他虛弱的身軀也搖搖欲墜。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他的聲音滿溢著恨意,只是這恨意的對象並不清楚,「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付關山望著他說:「我想要一些東西。」
老人沒有回應。
「他在開曼群島有一家叫Boulder的公司,做上市諮詢業務,」他拿出了一沓文件,「關於這幾個項目,你知道什麼嗎?」
仲淵仍然如同雕塑一般凝滯著,只有眼珠緩緩移動到文件上。他沒有斷然否認,本身就說明了什麼。
付關山把文件放下。他現在還能保持心平氣和,他自己都驚訝。
他盯著父親看了一會兒,對方仍然沒有回答的意思,於是他打開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這貿然的動作讓仲淵抬起了頭。
「不,」付關山向電話對面說,「這次不是我要打來的。」
他點開免提,仲文楚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你又想幹什麼?」
仲淵眉頭緊鎖,望向付關山,目光中顯然有著同樣的疑問。
「我和父親在一起,」這稱呼很鄭重,反而增添了一絲諷刺意味,付關山轉向仲淵,把手機放到他面前,「十八年前的事,父親都知道了,他想跟你說幾句話。」
對面霎時沉默了下來,這幾秒的真空里,房間靜得能聽見心跳聲。
然後,電話兩端的三個人,幾乎同步有了動作。仲淵怒喝了一聲「誰允許你這麼……」,仲文楚開口解釋「爸,你別聽他胡說……」,而付關山拿回手機,摁了掛斷鍵。
仲淵的胸口起伏著,對他怒目而視:「你這是幹什麼?」
「沒什麼,」付關山說,「只是他現在知道你知道了。」
仲淵盯著自己的大兒子,忽然感到對方無比陌生。
「你要是了解他,就該知道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付關山說,「就算你不想整垮他,只要他覺得你恨他,他覺得有威脅,就一定會提前下手。」
其實,仲文楚疑心重,他父親又何嘗不是。
他迎上對方的目光,拍了拍桌上的文件:「所以,關於這幾個項目,你知道什麼嗎?」
第55章 宣判
經濟犯罪的立案、偵查、起訴往往耗時很長,不過,仲文楚的案件由於內部人士舉報,證據搜集得很快。
庭審後,他終於收到了一個律師之外的會見申請。
他母親。
看到來人時,他一瞬間有些失望,又有些感傷。這麼多年,時移世易,一切的一切塵埃落定後,最終留在他身邊的,還是只有她。
他扯著一抹嘲諷的微笑,在玻璃對面坐下。「放心,」他說,「你的秘密在我這裡很安全。」
母親皺了皺眉,似乎對他的揣測很不滿。「那麼長的審訊,你什麼都沒說,我當然知道我很安全,」她說,「我只是想來問你,之後還有什麼心愿。」
他挑了挑眉。母親倒真是在關心他,儘管是在取證階段結束、確認他守口如瓶之後,才擁有的關心,畢竟還是關心。
他會在牢里待很久,久到出來時,她也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所以她讓他許願,就像小時候過生日時那樣,用一個大禮物彌補平日的忽視和疏離。
仲文楚往後靠在椅背上,手銬發出金屬碰撞聲。「別讓他幸福。」
母親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他說清所指。他們恨的人實在太多了。
「他的事業做成什麼樣,我無所謂,」他說,「但我不想讓他和任何人結婚。」
母親望著他,嘆了口氣。盯著一個成年人跟誰領證,這太可笑了,但她答應了。「好,」她說,「你保重。」
「還是你保重吧,」他說,「你身邊的敵人比我多。」
即便對方沒告訴他,他也能想像到,父母一定開戰了。這場戰役會很精彩的,可惜他看不到了。
宣判當天,仲文楚坐在被告席上,望向法庭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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