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的時候,夢到自己還在孤兒院,在人擠著人的大通鋪上鼻青臉腫的躺著,驚醒後又摸了很久身下屬於自己的那張小床,他那時候是覺得幸福的。
事情的變故在半年以後。
薛簡受了一次寒,哮喘病復發,從此三天兩頭跑醫院成了常態。
錢花了不少,病卻沒法根治,醫生下了診斷書,「終身用藥。」
養父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薛簡更加的小心翼翼,可是每次出現在人前時,蒼白的臉色和像個瓷娃娃一樣的姿態,還是讓養父母抬不起頭來。
背後說什麼的都有,說他們沒福氣,命中注定無子,哪怕強行要來一個,也是個病秧子。
就在這個時候,養母懷孕了。
十個月很快過去,他們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弟弟,薛簡主動從屋裡搬了出去,睡在客廳,養父母把他的臥室改成了嬰兒房。
看護哮喘病人是一件費時費力的事,讓果園主不把花粉帶回家,也並不容易。
薛簡的病沒有好轉的跡象,徹夜的咳嗽讓養父母休息不好,弟弟也被驚醒哭鬧。
他發病時凹陷的鎖骨和肋間隙,看起來可怖不已。
這個家迎來了新生,而薛簡卻好像在一步步的走向終結。
養父母並沒有對他打罵,也沒有在藥上缺過他的,可是攝影機再也不會對準他,養父母給弟弟辦滿月宴時,把他鎖在了家裡。
那天,薛簡趴在弟弟的搖籃旁邊,看著他可愛秀氣的眉眼,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髮。
養父站在門口焦急的衝進來,厲聲責問他在幹什麼。
薛簡愣住了。
他只有七歲,但他懂。
他在那個家裡好像成了透明人,每一次藥快用完了,薛簡都要猶豫很久,等著弟弟哄父母開心的時候再開口。
他們防薛簡就像防賊,幾乎不會有讓他和弟弟單獨相處的時刻。
他們沒有什麼錯,走的每一步都是人之常情,薛簡想,那應該是我錯了。
離開是薛簡主動提的。
他想過父母會讓他走,但是沒想到他們像是打包一堆垃圾一樣,難掩喜色的送他走。
「爸爸媽媽,讓我回孤兒院吧。」多么小眾的一句話,他們卻沒覺得有任何違和的地方。
高高興興的給他買了糖果,買了很多零食,買了幾件新衣服,薛簡什麼也沒要,只抽走了相冊里的一張合照。
從此薛簡就好像被下了詛咒,生命里所有得到的美好,都是轉瞬即逝的螢光,只有那個奪走了他幸福的哮喘病,奇蹟般地自愈了,十幾年沒再發作過。
崇山明對他的好,沒有來由,就像當初收養了他的父母,愛的不講道理。
崇山明的疏離,他也能理解,天之驕子,估計這輩子就沒體會過什麼叫被拒絕。
薛簡永遠都能給別人找到合理的,不再對他好的理由。
可是放棄父母,是因為有了弟弟,但是他還不想放棄崇山明,因為現在沒出現比他更好的替代品。
依稀記得哪個作家說過,人的天性便是這般涼薄,只要拿更好的來換,一定捨得。
薛簡倒希望崇山明看中的是他的臉,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勝算,難以被橫空出世的,更好的某某,比得潰不成軍。
他掏出一根煙,在手裡捏了幾秒,又放了回去,推開輕薄的門,踏著雪走到了崇山明的車前。
毯子披在戲服外面,還是顯得單薄,脖頸被凍的通紅,像是紗簾後藏起的鴿血石,朦朧綽約。
「崇哥。」車窗降了下來,薛簡慢慢的垂下了眸,「您有藥嗎?」
他把燙傷的手背微微抬起,只給瞥了一眼,就飛快的收回,「有點痛。」
「化妝間有。」崇山明說完這四個字,車窗就又升了上去。
薛簡又站了兩分鐘,啞然失笑,轉身離開。
狗東西,脾氣真不小。
第20章
拍完最後一場夜戲,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薛簡已經困到沒力氣了,腳步虛浮著,抓起包就往車站走。
他的大腦已經沒法去思考首發車幾點來,抱著公交站牌柱壓了過去,身體在靠上去的一瞬間,眼睛也閉上了。
風雪壓人,說要升溫,卻沒有一點兒要變暖的跡象,他打了幾個寒顫,把手縮回袖子裡,用衣服包著手,繼續抱著柱子。
那輛埃爾法停到他跟前的時候,薛簡已經差不多睡著了,頭隔著帽子貼在冰涼的柱子上,意識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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