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瀾沒推讓,躺在搖椅上,閉上眼,「我大伯繼承了鄢家的祖宅,宅子就建在水邊,江南的那種河流,窄窄的,兩旁都是白牆黑瓦的房子,祖宅就是其中一座,但鄢家院落很深,走進去有五進。」
「五進是什麼意思?」
「一個院子就是一進,通常每一進都有用處,比方說我記得伯伯家第一進是個小碼頭,也是舊時候夥計和下人聚頭的地方,像以前船家送貨物來,就在一進的堂屋裡等著,二進是男主人會客的地方,三進是女人家活動的地方,四進是飯廳,五進是臥室。」
「哇哦,聽起來是大戶人家。」
「二進的二樓是個回馬廊,上面開了天窗,舊時候來了青年男客提親,我父親的姑媽們就在那裡悄悄看著,看哪位公子入得了眼。」
利曼珊笑了出來,「這可太有趣了。」
「有一天午後,大家都吃完午飯歇下了,我自個兒在院子裡玩,玩著玩著爬到了二樓那個天窗,往下一看,就看到我伯母和來家裡做衣服的裁縫師傅,是個女師傅,姓陸,兩人在堂屋裡量尺寸,我記得那是個秋天,午後的斜陽照進來,灰塵在光束里輕輕跳動,我伯母那時也就三十來歲,胸脯高高的,腰細細的,肚子平平的,那女裁縫將捲尺在她臀上纏了一圈,拿筆記了一筆,在腰上纏了一圈,記一筆,再在胸脯上纏一圈……不知怎麼的,捲尺就掉在了地上,女裁縫的手揉了上去,我伯母仰著脖子,像是很享受,我一時看呆了,再一時又仿佛朦朦朧朧懂了什麼,紅了臉,至此便知曉了女人的好。」
利曼珊聽得耳根子發燙,突然明白她剛剛為什麼要換個地方講故事。
「後來大嘴巴說出我秘密的那個堂妹,就是這伯母的女兒,只不過她媽媽的事,我沒告訴過她。」
「那你伯母沒幫你說話嗎?」
第22章 大床如托底的紅塵,輕輕一滾
鄢瀾笑了一笑,「你這問題問得好,這中間還有些事,我還沒說明白,」她的搖椅前後搖了兩下,慢慢停了,「發現伯母的事之後,大約一個禮拜吧,陸裁縫又來家裡給伯母做衣服,走的時候在碼頭一進的堂屋裡正好和我走照面,我看到她,臉都紅了。」
利曼珊覺得有趣了,「你臉紅什麼?」
「想到她和伯母的事,雖然那時候還想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個事,但害臊。陸裁縫看我那侷促的樣子,起心捉弄我,問我臉怎麼紅了,我那時候才多大,哪能經得起這麼逗,就結結巴巴問她,怎麼又來給伯母做衣裳,伯母的衣裳要穿不完了。」
利曼珊大笑,「你的嘴巴,小時候就厲害。」
「陸裁縫有一百個心眼子,一聽這話,再結合我的表情,便明白我知道了什麼,就跟我說,她的船停在水上,讓我跟她去,也幫我做條裙子,不要錢。」
「你去了?」
「我倒不稀罕裙子,但對她太好奇了,就鬼使神差上了船,那是一條不大的烏篷船,走進船艙,陸裁縫拿出捲尺,問我都知道了什麼,我看著那捲尺,說我知道你給我大伯母量尺寸,陸裁縫笑了,問我量尺寸怎麼了,我就問:陸師傅,你究竟是男是女*?」
利曼珊驚得挑起眉,但沒打斷她的故事。
「陸裁縫愣了一下,拿起我的手,塞進她上衣里,嘴裡說著:你摸摸看,我是男是女……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胸脯,」鄢瀾說著下意識縮了下手,「我嚇壞了,跑出了烏篷船。那天晚上,我把這事告訴了堂妹,只說了這事,沒提陸裁縫和她母親的事。」
「她告訴了你伯母?」
鄢瀾點點頭,「這就回到你剛才問的問題,伯母怎麼說?她哪能容這事,陸裁縫沾花惹草她本就不高興,再加上肯定又去問過陸裁縫,陸裁縫肯定跟她說我知道了她倆的事,這樣一來,我和陸裁縫都不能留了,沒過多久,家族上上下下流言蜚語,說我和做衣裳的女裁縫亂搞,說我和我爹媽一樣胡來,青出於藍勝於藍。沒過兩天陸裁縫跑了,好像坐實了這事,我呢,落了個『傷風敗俗,敗壞門風』的罪名,叔叔伯伯們湊錢把我送到市裡的寄宿中學去了。過了十八歲,我賣掉了父母的房子,再後來申請到了M國的獎學金,從此我和鄢家,只有這一個姓維繫,」鄢瀾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兒,「這世間男男女女,藏污納垢,蠅營狗苟,經不起推敲。」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半晌,「也有乾淨的人。」
「我原來也這麼想。」
利曼珊還想說些什麼,卻沉默了,自己和鄢瀾的關係乾淨嗎?也未必,兩天兩夜的露水情緣,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談乾淨?
只是她原本以為鄢瀾並不稀罕什麼乾淨的感情。
「別誤會,Sam,我只是不喜歡背叛。」鄢瀾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
不喜歡背叛,這倒也是,利曼珊想,最先是父親背叛,然後是母親,接著目睹了伯母的背叛,又遭堂妹背叛,遭整個家族背叛……那之後呢?還記得那天在鄢瀾辦公室,她曾說過,紀希頤曾背叛了她,為了仕途。
「鄢瀾,如果沒有紀希頤給你的最後一擊,你會覺得這世界乾淨些嗎?」
鄢瀾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利曼珊知道答案了,卻突然難過起來,想到卡羅爾說她曾看過一年的精神科醫生,不知道這些創傷是否真的可以撫平,也許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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