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春明想了想,回答:「是,也不是。」
真是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關堯哼笑了一聲。
他看著郁春明輕車熟路地按照原先廠區設置,在這片偌大的荒地里轉了一個遍,忽然福至心靈,開口問道:「你之前,在扎木兒待過嗎?」
郁春明腳步一頓,定在了原地。
他似乎對那一排留在地上的圓木輸送軌道很感興趣,因而自始至終都背對著關堯,關堯也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這人有些發悶的聲音。
他說:「是住過一段時間。」
「這樣啊……」關堯摸了摸鼻子,非常刻意但又仿佛不動聲色地提道,「我聽,咳,長青那小子說,你家也是麼零三的,所以……」
「當年那場大火,到底燒了多久?」郁春明也不知有沒有聽清那個問題,因為還不等關堯說完,他就轉過身,一臉認真地問道。
關堯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吞進了嗓子眼,他回答道:「燒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被撲滅。」
郁春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關堯招呼道:「行了,再看也看不出啥了,這都深更半夜了,走吧。」
「好。」郁春明答了一聲,但仍站著沒有動。
關堯看著他,仿佛是某一瞬間神使鬼差了,竟開口問道:「吃晚飯了嗎?要不上我家,來點宵夜?」
廠區內的燈光極暗,郁春明的眼睛卻在此刻亮了起來,他出奇地沒有如關堯所料直接拒絕,而是反問道:「這麼晚,不會打擾到家裡的其他人嗎?」
關堯笑了:「打擾誰?我家裡只有我,哦對,這幾天我大外甥女回來實訓,她也在。不過那丫頭今天值夜班,在市醫當護士呢。」
「市醫?」郁春明明顯一詫。
關堯沒留意,他一邊拉車門,一邊說道:「那丫頭真不是個省油燈,從小就皮,天天上房揭瓦,三天兩頭在學校里給我惹事。這長大了些,倒是不那麼搗蛋了,就是成績太差,連個高中都上不了。這不,之前給她送到鶴城醫學院的衛校學護理去,結果學了兩年,現在又說不樂意幹了。」
郁春明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問道:「那她媽媽呢?」
關堯擰鑰匙打火的手一滯,隨後輕嘆一聲,回答:「死了,當年非不聽我的話,要去南邊打工,打工打了半年,回來就挺了個大肚子。那會兒我在邊防上當兵,也沒法管她,結果孩子生下來後,不知咋了,天天哭,我奶奶有日子沒看住,人就在城外跳河了。等救上來時,早沒氣了。」
郁春明直直地坐在副駕駛上,一句話也沒說。
他知道,關堯的姐姐叫關娜,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走吧,」關堯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他笑了一下,說,「我家住在林場職工家屬院,也不知道……你去沒去過。」
林場職工家屬院,和木業二廠的舊址隔了足足三條大馬路,關堯開著他那不上山地也能越野的車,一路「起起伏伏」,帶著郁春明進了家屬院的大門。
眼下是深夜,本就冷清的大院裡更是空無一人。
關堯停好車,回頭去叫郁春明,誰知就見這人站在樓下,仰著頭,竟將目光精準地落在了五樓處自己家的窗戶口上。
關堯不禁脫口問道:「你知道我住在那裡?」
郁春明短暫一怔,緊接著便神態自若地回答:「那家防盜網上掛了三兜汽水。」
「哦……」關堯一笑,「是我家,我家冰箱冷藏室前幾天壞了。」
郁春明一挑眉,他沒多說什麼,起身跟上關堯,鑽進了這棟灰撲撲的小樓。
小樓里僅存一盞聲控燈,不等兩人走到門前,就「啪」一下熄滅了。
關堯低著頭,在黑暗中掏鑰匙,他時不時清清嗓子,試圖喚醒那不大靈光的頂燈,郁春明則回過身去看他家對門的鄰居。
此時早已過了半夜十二點,林場職工家屬院裡冷清得只剩貓叫,可不知為何,對門的鄰居還亮著燈,橘黃色的光線從頂窗上幽幽漏出,映著兩人擠在樓道里的高大身影和關堯家門頭上掛著的「光榮之家」金牌。
「有人在唱歌。」郁春明說道。
咔噠!門開了,關堯拉過郁春明,把人推進了客廳,他小聲說道:「隔壁的小嬸年輕時受過刺激,精神不太好。她兒子是個地痞無賴,也不管她,天天擱外邊遊蕩。」
郁春明聽完這話,沒再多問,關堯自然也沒再多說。
歌聲斷斷續續,時而像是行將就木之人在垂死掙扎,時而又美妙動聽,好似是文工團里的哪位歌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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