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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鏡子裡盤繞起荊棘,骨朵一展,盛開的紅玫瑰就鑽出地面,然而只是「冒頭」並不能使它們滿意,繼續向上伸展,卻散發人工調製的玫瑰香味。

走廊另一端樓梯間的門忽然被敲響,很有禮貌,但迷宮裡沒人應,門外人似乎也不需要誰的同意,走完這個禮貌的過場,又禮貌地開了門。

離得太遠,又是迷宮,當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偏生又因這古怪的迷宮,折映出了來人……來衣。

一件挺拔而體面的西裝,定製面料,純手工縫製,隔這麼遠,薛潮也能看見靈動的暗紋,比整件衣服都奪目……也不知「暗」在哪了。

領帶也是如此,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褶皺,像剛燙出來的,皮鞋、腰帶、腕錶更是考究,無一不顯出它是一件紳士。

但套的空殼卻有「福相」,肩膀低,有點駝背,西裝腹部被撐出一個弧度,兩條腿像綁在一起的火腿腸,再加一個頭,還比盛紅矮。

可到底裡面沒套人,這麼一身行頭就是「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光鮮亮麗、體面從容。

然而它踏進迷宮,旁邊鏡子裡的倒影,卻是一團由無數眼、唇、手擰成的龐大怪物。

第91章

衣服活了, 都是人的情態,這位衣服就很注意儀態,像不怎麼入流的演員, 一點心緒設計三個動作、五種表情變幻,生怕叫人看不出他的地位、心緒、性格。

於是哪怕沒長嘴,動作也比樓下譯製片出逃的戲服收斂,是薛潮見過最誇張的默劇, 就進個門,劇本就得寫出幾千字,附加幾千字的閱讀理解。

它走進一些,鏡子裡的倒影卻是真性情,怪物大致成一個圓潤的塔形,時刻變幻, 像泥潭裡成百上千隻蛆在蠕動,是無數貪婪的眼睛、垂涎的嘴唇、突破界限的手, 最底座的手爬動, 蜈蚣來了都得跪下叫祖宗,爬起來又快又怪。

正中心包裹一隻大眼睛,三個人頭那麼大, 虛弱而色眯眯的濁黃色,鎖定盛紅, 瞳孔像其實是一個深淵巨口,兜頭能把人從頭到腳吞下去, 觸手般的手互相擠蹭。

這麼一動, 傀儡似的盛紅忽然一晃,像被催眠的人中途醒了一下,即便沒搞清現狀, 她也察覺到危險,轉頭就跑,消失在迷宮裡。

怪物自然追去,比遠觀還興奮,走廊兩扇門全部鎖死,曖昧燈光應景地旋轉,給這場註定獵物逃不出去的貓鼠遊戲增趣。

薛潮差點被門拍在外面,他一邊跟去,一邊不放過鏡子迷宮任何一點反應與變化。

西裝走得從容,皮鞋踏在鏡子,也是有輕重、有節奏,像被請至宴會的貴賓,一直維持在盛紅後三米左右的距離,「有分寸」地留有空間,見盛紅慌不擇路、跌跌撞撞,還擔心地遠遠抬了一下手。

反倒是跑在前面的盛紅,皇冠掉在地上,精心盤好的頭髮散開,有些瘋瘋癲癲,不知道在怕什麼,讓人莫名其妙。

然而鏡子裡的怪物就是真相,就沒安分過,長手亂舞,不斷捉弄盛紅鏡子裡的倒影,一會兒扯個裙子,一會兒拽個頭髮,眼睛亂轉,嘴巴發出「嘖嘖」的笑聲。

那些手再趁人不備,拆吃入腹,其他姑娘的倒影就這麼被逐一吞掉了。

不只怪物興奮,站在更遠處的觀眾也興奮,灰影揮舞雙手,竟然揮出了螢光棒,還有刻板的喝彩聲,薛潮一個管著直播房間的主持人,怎麼也看出這是在「直播」。

這群灰影還真是程序設定的觀眾形象,他們興奮,紅玫瑰的生長速度就變快了,荊棘已經被帶出地面,像以觀眾的情緒為養料。

打賞?

如果是直播,送花不就是打賞嗎?

被追的主人公還有意識,她繞一圈不是瞎走,再往前,忽然左拐右拐,把明處暗處的兩個人都甩掉了。

但不能鬆懈,這座鏡子迷宮的構造,再遠也可能給別處留出海市蜃樓的影,被推測出方位就麻煩了。

她想著,卻沒推開眼前的活門,這門第一遍的時候絕對能開,她剛開過,不可能不是活門,怎麼就鎖了?

打起精神觀察,門邊多了一個小化妝檯,她與鏡子裡的自己一對視,竟一時沒認出自己,是她的臉,但哪哪都有一點古怪,好像層層疊疊,有別人的影。

頭髮凌亂,口紅也掉色了,裙擺翻皺,眼睛暗沉沉的,一潭死水,不可謂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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